多拂港白色峭壁訴說的故事
Stories of "The White Cliffs of Dover"
施賴美惠

今年十一月十四日，連結歐洲大陸與大不列顛的英吉利海峽(English Channel)海底隧道(Channel Tunnel) 火車” 歐洲之星Eurostar” 將慶祝通車三十週年。自公元1066年法國諾曼第大公征服英國以來，歐洲之星是英國第一個來自歐洲大陸的侵略者invader ，在超過一千年之間，有1803 年拿破崙的十三萬大軍，二千艘兵艦，二年攻擊不進英國第一前線的多拂港Dover而撤軍的歷史，有希特勒因陸攻不易，改為日夜空中轟炸，也拿不下英國的“
英國戰役Battle of Britain”，英吉利海峽是英國的天然屏障，而位於英國最東南角，面對英吉利海峽的多拂港Dover 上的白色峭壁，高度350 英呎，長度16 英哩，是英國軍事上，防禦歐洲來敵的第一道防線。

英吉利海峽(English Channel)及海峽的海底隧道(Channel Tunnel，暱稱CHUNNEL)

世紀以來一直是世仇的英國和法國，戰爭不斷，例如英法百年戰爭（1337-1453 AD)持續了116 年，雙方各自經歷過五代國王，交戰地點或在法國或在英國，彼此都渡過英吉利海峽互相攻擊，但是終沒能澈底征服對方，百年戰爭導致英國損失除了Calais 外，所有在法國的領地，而且國家幾乎破產，以致埋下三十年內戰“玫瑰戰爭War of Roses 1455-1487 A.D.” 的種籽，法國戰後固守民族主義，也盡量不去惹火英國，二個國家，隔著英吉利海峽互不相犯（隔的不是河水也不是井水，而是海峽的水），但是心結一直存在(見後記二，邱吉爾的葬禮），海峽上英國的多拂港Dover 和法國的Calais 港相隔只有二十一英哩，在1994 年三十一英哩長的海底隧道未通車前，二國之間的交通工具只有二種，飛機和Hovercraft，後者類似我們小時候坐的“澎澎仙”橡皮艇，二層高，水陸兩棲，我們在1989 年帶著二個高，初中的女兒由大不列顛的多拂港進入法國的Calais港遊歐洲時，坐的就是這種橡皮艇，那時沌然不知，“澎澎仙”經過的海面地底，二國的工程師正在忙碌的由英法兩頭，進行挖掘海底岩層的鉅大工程，二方將相遇會合的“隧道中間點”（見圖）必須計算得分毫不差，否則海底下碰不到面，此中間會合點即是隧道完成點，計劃中英吉利海峽海底下面要開鑿的是“三條”海底隧道，包括正反方向來自英，法的二條，及中間一條的維修隧道“Service Tunnel”。

海底隧道在1988 年開始挖掘，挖掘海底岩壁，必須有特別設計重量級的挖掘機器，命名為Boring Machine，海底岩壁深度最深的地區是海平面“下” 246 英呎，歷經六年，工程費用比預期多了一倍，隧道火車“歐洲之星”在1994 年十一月十四正式通車，比乘飛機貴的昂貴票價，引致乘客稀少，加上工程貸款的利息，營運每年虧損，經營了二十年才平衡收支，隧道總長31 英哩，車程三十五分鐘（還未坐定，已經到站），從倫敦到巴黎依不同坐位等級，票價在$52-$94 之間，價位不便宜，若曾經搭乘過，得到的是難得的經驗，三十年來，從巴黎又另開鑿地面上聯結到比利時及荷蘭的鐵道，最特別的，當然是英吉利海峽下三十一英哩的海底隧道，三十年來，隧道內曾經發生過五次火災，幾番驚險，沒有死亡。

另一種橫過英吉利海峽的方式是：游泳，根據記錄，能夠游過海峽的泳者，比登上喜馬拉雅山聖母峯的登山客還少。原因很多，英吉利海峽風驚浪險，最短距離的Dover 和Calais 的游泳，常常不是直線的21 英哩(Swim Route)，而是必須視風向，海浪調整的曲線( Swim Track)，第一次游過海峽的記錄是1895年英國海軍船長Mathew Webb用傳統的蛙氏游過的21 小時又40分鐘，他曾經說過一句名言：“ 偉大的成就，沒有是簡單的Nothing great is easy”，自有記錄以來，在9/8/2023 那天，Andreas Waschburger 的單程6小時45分，25 秒是最快的速度。

The White Cliffs of Dover & The Dover Castle

在英國的多拂Dover港，法國的Cap Gris Nez（ Calais 港）面對英吉利海峽的二國海岸線，都有大片的白色峭壁White Cliffs，非常的顯眼壯觀，1944 年電影，“The White Cliffs of Dover” 因此命名，白色峭壁是億萬年前這個地方還是深海的一部分時海中生物的屍身積成的，水退後浮出水面的峭壁就形成了這個特殊的景觀，位於英國東南角的多拂港，是英國抗拒歐洲敵人來犯的第一道防線，羅馬人早在公元前就在這裡開始建了一座燈塔稱為“Pharos”，公元1066年法國諾曼第大公登陸英國，知道多拂港的重要性，“開始”建造面對海峽的“多拂城堡Dover Castle” 做禦敵之用(真正大力擴建是在曾孫亨利二世時代），多拂名字來自“水” 的古英文Dubra，再演變而成Dover，這裡發生很多歷史故事，城堡內有一個特別的地區，供奉英國大主教Thomas Becket 的衣冠塜(Shrine)，英王亨利二世和摯友Thomas Becket 小時一起長大，成年後的國王任命摯友為英國大主教(Archbishop of Canterbury)，英王為權力，要大主教立宗教條文，強制教會屈服於國王，Becket 因宗教良心而不屈，公元1170年，國王派遣四名刺客，在Canterbury大教堂祭壇前，乘主教祈禱時殺了他，其後國王良心不安，身著布袋，赤腳跪地，命八十名教士每人鞭罰他三次，做為贖罪，二年後Becket被封聖人，歷史上，宗教完人，因堅持宗教良心而不惜犧牲性命殉教的，在四百年後的1535 年，又有英王亨利八世的宰相Thomas More，他在倫敦塔Tower of London上斷頭台前說了一句“I serve my king but I serve God first”，大義凜然，死而無憾，電影“A Man of All Seasons” 寫的就是他的故事。

Dunkirk Evacuation 登克大撤退(Miracle of Dunkirk登克奇蹟)

Dunkirk 是個法國海港，和英國本土隔著英吉利海峽47 英哩，原是個不見經傳的小鎭。1939 年九月一日，希特勒無端侵犯波蘭，展開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序幕，雖然隨後英，法在九月三日對德國宣戰，但是其後六個月（9/1939 到3/1940），雙方並沒有什麼大戰役發生，歷史上稱這六個月為“假戰爭Phony War”，在地理上，法國和德國有大片邊境相連，鑑於第一次世界大戰吃了德國虧的教訓，法國在法德邊境建築了著名的“馬其諾防線Maginot Line” (1929 始建到1938 完成)，備有空調的碉堡令法國人覺得很安全而高枕無憂，沒想到自1940 年五月起，德國繞開馬其諾防線，由北部進攻比利時，盧森堡，和荷蘭（這三個國家，在地理上，稱為Lowland 或Low Countries)，德國大批兵力加上坦克車隊由北邊的Lowland，進入北法國，攻佔了所有法國海港，只剩下連碼頭都被炸掉的登克港孤懸一線。眼見希特勒大軍在五月二十三已經在登克城外二十英哩處，英國外相Halifax 主和、建議和談投降，當時邱吉爾剛在五月十日新接任英國首相，他決意奮戰到底。

當時被逼到登克一角的盟軍有四十多萬，包括二十多萬英國精銳的“重軍團BEF(British Expedition Force)”，盟軍前有德軍，後有英吉利海峽，眼見這將是一場大屠殺，剛上任的首相邱吉爾告訴國人；“我們一定要把他們帶回家”。 這個“登克大撤退Dunkirk Evacuation” 的方案，在歷史上有個代號叫“Operation Dynamo”，邱吉爾任命海軍少將Bertram Ramsey，及幕僚長William Tenant 負責進行撤軍，他們的指揮中心就在白峭壁上的多拂城堡Dover Castle 內秘室。

大撤退基本上有三個大難題：

1: 英吉利海峽的水深無法提供英國大型軍艦的停泊，這些載客量大的Destroyer型軍艦，只能停在英吉利海峽外的北海，所以需要小型船隻負責由海灘轉遞輸送人口，因此急迫的需要小型船隻。邱吉爾向全國民眾，凡是有船的，提出了求救要求。
2: 德軍在英吉利海峽佈滿約一千個號稱“Nazi Super Mine 的超級水雷” ，如何躲開這些每個660 磅重的水雷，成為軍方工程及科學人員的首要任務（ 見後記），撤軍參謀總長William Tenant 發明了人造碼頭(Breakwaters 或Moles)，減少觸發水雷的危險，縮短海岸到船隻的距離，這種人造碼頭後來也用在D-Day諾曼第登陸上。William Tenant 戰後因此而得到很多戰爭勳章。
3: 德國空軍Luftwaffe 在海峽上空不斷轟炸。英國老式飛機Hawker Hurricane(鷹式颱風）根本不是德國俯衝轟炸機 dive bomber “Stuka”，加上如虎添翼護航戰鬥機 Messerschmitt 109 的對手，那時英國已經有比德機更輕，更快的Spitfire，但是邱吉爾為準備萬一英國本土被侵(U.K.Invasion)，保留了很多Spitfire 未送到登克與德機空戰，在登克海灘受困的兵士都成了德機從上空打下的標靶。

原本計劃，希望撒離約四十多萬人的十分之一，在政府號召下，全國各地大小漁船，遊艇，小艇，舢舨，包括泰晤士河的觀光船，總共有861艘(這些小船，在英國歷史上被尊稱為Dunkirk Little Ships)，由Ramsgate 港口，齊向登克港出發，來來去去，或載向大船，或載回英國，能載多少算多少，日日夜夜，九天（5/27/1940 到6/4/1940）之間，根據英國官方記錄，包括軍艦輸送，登克大撤退共救出了338,226名軍士。其中，英軍215,000左右，其餘法國，波蘭，比利時及荷蘭軍約123,000。出動的民船861 艘，被擊沈的243 艘，到今天八十多年後，仍然有100 隻參與的民船被保留做紀念，英國在法國損失了六萬八千名軍士，包括在登克的一萬七千名，這其中，有留在殿後，做最後一道防線扺禦，明知會犧牲的敢死隊，所有武器，除了兵士手上能攜帶的手槍之外，一切裝備武器，戰車，軍車都放棄在登克海灘上。

登克必須撒退，從軍事角度看，是英國的恥辱 Disgrace，但是也因為這次撤退，成功的保留了兵力，到1945年九月，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的漫長五年，英國才不致於滅國，世界歷史才不致於改寫，在撤退執行過程，登克精神Dunkirk Spirit 是人性光輝發揚的極致，這是一個奇蹟，所以被稱為“登克奇蹟Miracle of Dunkirk”，英國首相邱吉爾，在撤退完成當日，1940年六月四日，對眾議會的如下演說變成舉世名言(我記得拙文D-Day 曾提過）：
We shall fight on the beaches
We shall fight on the landing ground
We shall fight in the fields and in the streets
We shall fight in the hills
We shall never surrender
決不投降，戰鬥到底！

登克撤退的故事，多次被拍攝成電影，最新的是2017 年的版本，片名就叫Dunkirk。遺憾的是，策劃並執行登克大撤退成功的英國海軍少將Bertram Ramsey 於撤退完成後七個月，在法國因座機失事而喪生，終沒有能親眼目睹第二次大戰的結束(這種飛機失事情況，使我聯想到在太平洋戰區，因為日本通訊密碼被美軍破解，美軍打下日本海軍大將山本五十六的座機，是巧合嗎？)。

後記

1: 英王亨利二世是英國金雀花王朝（Plantagenet Dynasty 1154-1485 AD) 第一名君王，其子King John 是被貴族逼迫簽署大憲章Magna Carta (6/15/ 1215 AD) 的國王，大憲章是世界民主政體的雛形。我記得在蔡英文主政時期，有一年的六月十五日，她給我送來慶祝大憲章簽署的訊息，當然我一定是大宗郵件的受文者之一，顯見她也是對政治歷史有研究的。

2: 從懸崖削壁進攻敵營，若削壁不高，可用繩索攀登，稱為“Scaling”，但是最典型的軍事戰略，就是削壁底層挖隧道，稱為“Undermining”，拿破崙使用這個方法在多拂白色削壁下進行，但是他有十三萬大軍，挖掘不了那麼多隧道，而且隧道挖成的另一端，英軍早就在候駕，攻擊二年，終於在1805 年撤軍。再過十年到1815年，一代名將還是在北利時的滑鐵盧，敗給由英國威靈頓公爵率領的聯軍，引發他生平最後一次被放逐到Saint Helena 孤島，終其一生，這就是“兵敗滑鐵盧” 這句名言的由來，在倫敦有一座滑鐵盧橋是電影“魂斷藍橋”的背景(Waterloo Bridge)，那個地區稱為滑鐵盧，這個滑鐵盧和拿破崙兵敗的比利時滑鐵盧是完全無關的。但是邱吉爾利用這個英國的滑鐵盧，奚落了法國總統戴高樂，邱吉爾是繼威靈頓公爵後一百年以來第一名接受國葬的平民，死前，他留下遺言，各國政要，包括法國總統戴高樂，參加他的葬禮路線，是以倫敦滑鐵盧車站為棺木運送到西敏寺West Minster Abby 的起點，邱吉爾即使在另一個世界，仍不忘給法國人顏色看，在巴黎，若參觀拿破崙的四層桃花心木Mahogany棺材，可以看出即使用了四個棺材層層重疊之後，拿破崙的身材短小，就如史家形容的一樣。

3: 二次世界大戰，希特勒有二項超級武器，一是密碼機 Enigma, 一是超級水雷Super Sea Mine (水雷是炸水面上軍艦，魚雷torpedo 是炸潛水艇，地雷land mine 埋在陸地地下），盟軍因為無法破解這二項精密的設計，傷亡慘重，但是在5/9/1941 ，英國皇家海軍在北大西洋上，德國潛水艇(U-Boat) 的U-110 號上，取得一台密碼機，送回英國解碼中心Bletchley Park 研究解碼成功，扭轉了戰局。另一項超級水雷的突破，德國誤投了一枚在泰晤士河岸泥地上，英國人撿拾後，送到專門研究破除水雷的Mine School，拆除下來後發現是，德方使用磁力原理，讓船和水雷相吸，引發爆炸，知道了這個原理，英國軍艦HMS Vernon 上加拿大工程師 Charles Goodeve發明了最簡單的對付磁吸方式，在船四週，纒繞一圈電纜線，這個發明稱為Wiping，利用正正相斥的原理，船就不會被水雷內的強磁吸去而爆炸了。戰爭不必短兵相接，Intellgence，Innovation 都是武器。

4: 二次大戰，德國投降後九週，在德國波茨坦Potsdam，聯軍三巨頭，史達林，杜魯門和邱吉爾共同舉行了Potsdam Conference （7/17/1945-8/2/1945)，以決定戰後德國命運，但是英國在七月二十六日大選揭曉後，保守黨大敗，邱吉爾下臺，會議上，英國首相必須臨陣換將，變成工黨的Clement Attlee，所以波茨坦會議有二個三巨頭的照片版本，二名不同的英國首相，前後赴會，形成少見的歷史鏡頭（見圖）。何以邱吉爾領導英國人渡過最黑暗的時刻，卻在光明來臨前，為英國人遣棄？故事很長，留待下回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