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聖地牙哥台灣同鄉會
San Diego Taiwanese Cultural Assoc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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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 年 9 月

揮汗簌簌、十年劍道路                 
陳世欽劍道三段

註: 包含在“ ”裡的是日文

10年前將過我知命之年的冬天 ,鄉親 Michael 蕭在RB網球場上問我有否興趣學日本劍道。當時正想找個不曬太陽只曬月亮的運動,Michael 問得正是時候。可是我又擔心自己一介半百老翁又帶了一身網球運動傷害的身體會堪袂?Michael說,劍道林老師(“先生” ,sensei)都72了,我也比你多吃幾年的飯,我都可以了,你還不行?網球場上這麼多鄉親,我就是看你行才來找你。其實Michael拉伕已經拉了好久,只拉到另一位鄉親Ray 劉跟我。就這樣,我們三個史稱「聖地亞哥三劍客」在2004年初參加了剛剛開始的台灣中心劍道班(TACC Kendo Club),拜師劍道五段的林富德“先生”,當起了最低階的“剣士” (kenshi),初嘗劍道的甘苦酸甜。「聖地亞哥 Three Musketeers」是洛杉磯日本劍道藤本“先生”灌我們迷湯給的美名。其實我們謙虛的自稱「聖地亞哥 Three Stooges」。

劍道屬於武術,跟其他的武術運動不太一樣。可以打的部位就只有三處,前額(“面”,men)、手腕(“小手”,kote)、還有腹部(“胴” ,dou)。這三處都有層層的裝備保護,比賽時如果打到其他部位輕者犯規,重者驅逐出場。所以劍道看似暴力,其實受傷的情況相當少見。大部分受傷都是跟初學者對打時,初學者常常會使出電影上學的終南迷刀或七星幻劍,不知從何而來的一劍會讓你身上青一條紫一塊的。不過還好啦,經過幾個月的訓練,這種無師自通的鬼魅劍術不會再出現了。

以前在戰場上用武術對敵應戰,目的就是不讓對方碰到你,但你可以重創對方。現在的日本劍道其實已經從武術變成一種運動。不僅要打到對方身上可打的部位,打的方式還得正確。那種街頭小混混棍棒齊飛打群架的方法是不可能得分,更不被允許的。出刀那一剎那,氣勢要輝煌磅薄,落劍也要乾淨利落,擊中後得保持飛身過對手的姿態,轉身後還得擺個“好膽你佫來”的架式 (“殘心” ,zanshin)。整個過程講究的就是“気剣体の一致”(ki-ken-tai no itchi)。對方打法如果正確,被擊中也只感覺到噹一聲,不怎麼痛的。反之,尤其是初學者常常用舉榔頭的方式,用盡吃奶的力量,一刀砍下來,當下只覺得有如武當老道士在你的耳邊撞他們那千年老鐘,眼冒金星。其實,劍道就那麼樸實的幾招。剛學的時候,覺得日本劍道那裡比得上我們武俠小說裡的武當、少林、峨嵋、華山、崑崙、崆峒等等的八大門派或三大幫會那麼博大精深的武功,打起來還可以在天上飛、水上飄。日本劍道就這麼幾手的簡單招式,可是很多的劍道大師,窮畢生之力求那完美的一擊而不止。學了劍道十年才頓悟到,為什麼以前合作過的日本同事做起研究來那麼的追求完美。簡單而完美就是日本精神的一部分,反映在工作上也包藏在劍道裡。

劍道的訓練過程和其他武術一樣,透過反覆地一再操練同一個招式,讓招式能變成「肌肉記憶」(muscle memory)。對打時,不經過大腦思考,自然而然地對方不來招我出招攻打;對方來招我拆招回擊。這種過程無法事先擬好戰略,好比計畫當對方出刀攻我的“面”,我就側身回攻他的“小手”;對方擊我“小手“我就來個“擦り上げ技”(suriage waza)滑開“小手”回擊對方的“面”。實戰的狀況是沒辦法這麼算計的,除非跟拍電影一樣的套招。應戰時得把腦袋瓜裡清得一乾二淨,放鬆全身,信任你的「肌肉記憶」,等那全力完美出擊的一刻。阿湯哥2003年演的「The Last Samurai」有一幕我印象非常深刻。當阿湯哥在一次劍道練習中,數次被一位“侍”(samurai)打趴在泥地上,友好的勝本將軍的兒子,最後跑來扶起了阿湯哥,說了一句「Too many minds」。跟所有的好萊塢電影一樣,阿湯哥就這樣悟出了劍道的真理,苦練了一陣後,最後才能跟那位“侍”打個平手。所以練劍道唯一的方法就是用正確的招式反覆操練個兩三千遍,別無他法。千萬別夢想哪天去找株「天山雪蓮」來增強兩甲子的功力,再掉進一個人跡杳然鳥不拉屎的山洞,找到一本已羽化登天老仙角留下的曠世武林秘笈,練成天下第一劍。

劍道比賽(“試合“,shiai)更是個奇妙的經驗。訓練了好一陣時間,開了兩小時的車到 LA 比賽,上場常常不到三分鐘就清潔溜溜的被 kanjou,回家吃自己了。可是屢敗屢戰倒體會到一些經驗。就是那麼奇怪,當你擊中,跟對方擦身而過,回身。咦,三個審判高舉我的旗子表示“有効打突”(yuko-datotsu),得分了。可是怎麼想也想不起來我在什麼狀況下怎麼打中對方的。「肌肉記憶」不知不覺中就使出來了。可是被對方擊中時,卻往事歷歷在目,宛如電影慢動作般的,一幕一幕的在眼前一再地重播。常常就那樣,一不留神,又中第二劍了。

劍道級別從最最低層的六級到一級。級以上就是俗稱的黑帶,黑帶升段從初段、二段、到最高級的八段(hachi dan)。晉級(“審查”,shinsa)的階段比較簡單,只要老師推薦了,好像還沒看到晉不過級的。升段就不那麼容易。每升一段要多等一年,六段升七段要等六年,升八段得等十年。考試除了要在兩三分鐘的“立会”(tachiai,對打)中,看你有沒有顯現出“気剣体の一致”、“殘心”等等劍擊技巧及氣勢,讓你的對手產生了畏懼、懷疑、被突襲、以及混淆的狀態外,還非常注重其他的小細節。比如劍道衣褲及裝備的正確穿著、進場退場的正確走法都可能影響到過與不過的決定。5個“審判”中過半數主觀的認定你沒過,你就被刷了下來,無法抗議或重新計票的。我晉級初段,進場時腳步邁出去小了些,到了蹲踞行禮點,腳尖沒踩在點上,就這樣被慘痛的刷下來了。還有一次很高興的過了第一階段的劍道“実技試験”(jitsugi shiken),考第二階段的“形”(kata) 演練 到一半,整個腦袋空白忘了下一步。盡管再補做一次,為時已晚,就這樣也被刷下來。還有一次的晉級最冤枉,我的兩個“実技試験”對手不儘我認識、還都是女士。老祖宗的訓示好男不與女鬥讓我幾次揮刀砍不下去,什麼“気剣体の一致”啦、“殘心”啦,通通忘的一乾二淨,當然慘遭留級。其實我們這些低段的晉級考試還不是那麼難。全球聞名的日本京都八段考試,每年有將近千人報名,最後的及格人數是個位數。錄取率比考台灣律師執照還低。日本NHK電視曾做了個專題“心で闘う120秒”( http://www.youtube.com/watch?v=ylpdy0XEOfw ,有英文subtitle)  ,題目的意思是說跟心奮戰的120秒。整個片子紀錄了兩位主角追求劍道八段漫長的心路歷程,包括他們如何透過劍道的訓練來自律、修練、刻苦、以及強化他們的肢體靈活度和果斷的決策力。他們相信這些訓練的成果都反應在那短短的120秒“立会”中。兩位主角一個是第5次應考的石田“先生”,另一個是78歲第24次應考的宮本“先生”。最後石田過了,宮本沒過。片尾,宮本只嚴肅地發誓明年再來試第25次。所以就算是劍道天才,升到初段後最快也得花21年才能升到七段,要升成八段,看來得算一下八字才行。

劍道的區域活動或全國活動相當多。除了一年兩次的南加州晉級測驗外,每年都有5到6次的比賽。雖然在聖地牙哥練劍道的鄉親不多,在大洛杉磯地區倒是相當的普遍。十年來以劍交友也結識到不少有同好的鄉親。我一直以為我的劍道人生起步夠晚了,沒想到爾灣的郭建築師,卻53 歲才開始。他跟著女兒學,也已經6年了。他說「老唉,不要逐天坐佇遐」。另外一個更生猛的李金洲醫師,62歲,才開始學了8個月,卻比誰都還打拼。李醫師去年才娶了個嫩妻,可是風雨無阻的練習。他的名言是「身體傢私頭仔無用會歹」,不知道是意指老年練劍還是壯年娶妻,下次再問問。他另外的名言是「Never too early, never too late」。的確,劍道是個奇妙的運動,什麼年齡都可以訓練。需要身心兼備,但兩者可互補。年輕健壯的身子,打起劍道來可以不必太用腦;年紀漸長,下盤開始虛弱,就得訓練精神狀態的專注。當初還在「級」的時候,如果另外兩位聖地牙哥劍客沒參加,比賽碰到的對手年紀都比我小很多,反而都還有機會贏。現在最怕就是碰到那些五六十歲“先生”級的對手,常常被洗面洗得一塌糊塗。

從2004年中心劍道班開班以來,大概不下有六七十個“剣士”來回參加過。基本上來說是個聯合國部隊,各年齡、人種、國籍都有。眨眨眼十年過去了,“剣士”們不是衣錦還鄉、外鄉求學、告老隱退、出國深造、病痛纏身,不然就是單純的失去興趣。如今只剩下8“剣士”加總教頭林“先生”。台灣人常說的,打袂死就大尾。可是看著凋零的劍道班,覺得還是足細尾。平常練習時,極少全員到期,團隊比賽更是無可用之兵。前不久去參加了一個團隊賽,林“先生”、白井桑、還有筆者報名了一個三人組。三人年紀加一加,竟然220多歲。我們的目標是未來參加300歲組的比賽,全南加州可能就這一隊,冠軍非我們莫屬。目前的劍道班台灣鄉親也只有林“先生”和筆者兩人。出去比賽,號稱TACC,卻只能靠外籍兵團,甚少有台灣人,丟臉都丟到美國來了。中心的劍道班急需鄉親新血來共襄盛舉,親子結伴來參加更歡迎。老少不拘,各年齡層各有不同的訓練方法。精壯的可以保持身材,環肥燕瘦的可以替您塑型。鄉訊裡有我們的聯絡電話及上課時間,歡迎大家星期五晚上7點半來觀摩、來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