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往隨筆 (106) –麻油伯
蔡紀平

我小時候喜歡聽大人說故事，時常蹲在別家門檻，看大人做事講故事。當時的情景還沒有迪斯尼樂園或芝麻街的兒童遊樂場所和電視影集的創作。然而在家鄉台東老家，更生路和中正路的交叉路三角路口，就有一位麻油伯。這位老翁是製作麻油的専家。他的麻油沒有招牌但很有名氣，人人都會去購買。他一邊工作一邊與客人聊天，說一些古傳的故事，使坐在門檻上的小朋友聽的入迷。他講故事順便宣傳他的麻油，古早時，小孩剛出生，全身都要摸上一層麻油，來保護身體，免受蚊蟲釘咬或病菌入侵。年齡增長，吃麻油可保持身體健康，長出頭髮又黑又亮。他的麻油製作是用古老祖傳的方法，又可當藥用。當然煮菜或做麻油雞都少不了它。它的香氣可傳達遠方整個三角路口草厝街都可聞到，不用指示招牌都能找到這個唯一的麻油店。當時老阿伯的宣傳，至今已有許多科學的證實，的確是如此，麻油有降血壓等功能。麻油伯鼓吹的一些大好功效，不是吹牛隨便說說。

麻油伯，他來自台南麻豆，是一位道地的正港麻油專家。剛到台東四周偏野都是稻田，人口稀疏左右都是陌生人。這位老翁帶著老伴相依為命，離鄉背井來到台東，隨便落腳暫居，沒想到一住就到老退休。他們就住在一間破舊的草房沒有窗戶，小小一間且有麻油壓榨機及油鍋，窄油機旁邊有個長鋼管直通屋頂，給他操作時的平衡支柱。小時看他站在機器上，因為天熱打赤膊穿短褲就像空中飛人扶住鋼管窄油，猶如馬戲團特技表演，精彩無比。這些就是他主要維生的工具和技能。

他說那是日本時代流傳下來的祖傳工具，應用壓力慢慢壓出油來。首先他把芝麻炒熱，放入用稻草編成的圓形鐵筐內，壓榨出油。製造麻油道理好像很簡單，其實過程有些複雜奧妙的地方，麻油伯不會透露祖傳的技巧。就像西方古代的印刷機利用螺旋壓力印刷書籍，印出的品質也需要技巧。麻油伯可能不知其中的奧妙只知其果然，但是他能榨出最好的麻油，有他的奧秘存在的地方。當時沒有溫度計，不知加熱的溫度，只有靠眼力和香氣來估計溫度。芝麻炒熱以後芝麻中的麻子膨脹，香氣出來，加壓後就能擠出好油。壓榨的壓力要多少也是靠經驗，他把全身的重量站在鐵棒上慢慢加壓。就像碓麻糬把米飯用臼打出米粒中的分子才有粘性才有可口的味道，用石磨磨米出的米粉是沒有黏性，因為米粒中的分子沒有被打擊打出米汁。壓榨芝麻擠出油來的道理也是一樣，但是阿伯不會理會這些物理化學原理，但是他就是會擠出香噴噴的麻油。祖先的經驗變成秘方，完全靠眼睛鼻子嗅覺來判斷，就是按照步驟就能成功。這些秘方好像是不可洩露的祖傳，因為是他維生的飯碗。

東方社會沒有工業革命，沒有文藝復興，所以工業化的科技比較落後。時代的進步如果沒有改進就會慢慢落伍，因為生活一切事務都有改善的空間。沒有科學作基礎就可能停留在時代的後方，我們今日的教育就是要提升生活品質使人活的更有義意，而且輕鬆愉快，用科技求新求優質是人類一步一步的趨向。尤其是現代化的工廠，講求品質產量，並要求衛生以免疾病入侵人體。這些都是他們要改進的方針，生活有品質，活的才有活力。在美國有食品藥物管理局就是要保障人食用的安全，尤其是大量生產的工廠必需要有控管。尤其是環境衛生，例如瓶子容器消毒等包裝品質管理都是政府衛生機構首要控管的重要任務，以免廢水排放環境污染違害生態。當然麻油伯的原始機器，有很多需要改善的地方。但是衛生條件必須具備不可忽略。

時間很快的過去，這位老阿伯為了製作麻油一生勤勞，用盡了他的體力。麻油伯生活單純只有一部破舊的鐵馬，用來送麻油的工具。平常都捨不得騎，有夠節省，省吃省用，到了年老八十才想退休。他說退休回麻豆養老與老鄉同聚共享晚年是他的人生願望，退休不久以後就看不到他的踪影。他身體很強壯就是因為天天工作，等於健身運動的效果。意志堅強的人都有希望，都能活在自己心中的願望，人生有目標就能找到平安，有健康就有快樂。麻油伯後半段奮鬥的人生，隨遇而安，過著平淡的日子製作麻油一生如此。他雖路過他鄉，且能妥善處理事業並與四鄰相處和好。年老歸鄉是他的理想，落葉歸根順其自然，似乎有它的道理，往事也值得回味，經驗值得參考。

我曾經數次回到故鄉，只是看不到麻油伯的草房。但四周不同的鄰舍都還有記憶，知道曾經有位阿伯非常辛勞的製造麻油。鄰居旁邊的腳踏和摩托車店及小郵局五金行都攸然存在，且也增加不少新的道路和商店。繁榮的街上，有各種食品店和麻糬小工廠，家家都非常衛生和現代化。這些種種的表現與變化代表興旺的社會帶來新希望。新的產品給市民帶來安心可口的品味，因此在台灣每個人來到這裡，都會感到自豪和欣慰。回想起麻油伯的故事給我難以忘懷的印象。如果可以把它當成回憶的故事，作永久的懷念，也是我奢侈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