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聖地牙哥台灣同鄉會
San Diego Taiwanese Cultural Assoc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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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 年 8 月

神祕的女人(下)
子詩

那天晚上,小華上床以後,客廳裏只剩下了他們三個人。
「下午我去圖書館查閱舊報紙的檔案,查出佩絲的姓氏是安得遜,佩絲、安得遜,我抄下了她在俄亥俄州的地址。」菁華揮一揮手中的紙片。
洸華接過紙片,他低頭看了一會兒,忽然說:「飛機失事之前,機上發生了一件小插曲,妳們想知道嗎?」
「什麼小插曲?」她們兩人異口同聲地。
「飛機起飛後,依芙一時異想天開,她看到佩絲長得跟自己很像,便趨上前去,向佩絲作自我介紹,並要和佩絲交換座位,佩絲本來不太情願,但是後來在伊芙極力地慫恿之下,終於勉強答應了。」
「如果她們不交換位置的話,可能死亡的人不是依芙也說不定,冥冥之中,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操縱著人的命運。」菁華感概萬千地說。
「在我的潛意識裏,一直忘不了佩絲跟伊芙交換座位的事,因此我才會在睡夢中喊出佩絲的名字來。」洸華向晶宜解釋著。
「唔,原來如此。」晶宜頓時恍然大悟了。
驀地,一陣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坐在小几旁邊的晶宜,順手拿起了電話筒:「哈囉。」
「夏太太在家嗎?」從電線的另一端傳來了一陣清脆的女聲。
「我就是。」
「我知道妳是冒牌的夏太太,我才是真正的夏太太。」對方狂笑了起來。「我是依芙。」
對方的話似巨雷般地向她轟來,剎時,她呆住了,手裏的電話筒差點掉了下去。
「我沒有死!洸華不能和妳結婚!」對方斬鐵截釘地大聲說。
站在一旁的洸華,滿臉關懷地望著她:「誰打來的電話?」
晶宜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她歇斯底里地對著聽筒喊:「妳說謊!」
洸華一把搶過她手裏的電話筒,大聲地對著聽筒說:「你是誰?」
晶宜呆若木雞地坐在那兒,陌生女人的話在她耳邊嗡嗡地響:「我沒有死!洸華不能和妳結婚!」
她想,如果依芙沒死的話,在法律上依芙是洸華名正言順的妻子,依芙回來之後,她該怎麼辦?想到這裏,一股冷氣從心底冒起,她無助地搖了搖頭,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把視線投向洸華的身上,正好迎上了他向她投來的一瞥痛楚的眼神,接著她聽到他對著電話筒大叫:「我警告妳,如果妳是在向我敲詐的話,我會馬上報告警察局。」
對方又說了一串話。
「什麼?我有個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女兒?她多大了?」他語氣中掩不住內心的那份驚訝。
似乎對方已經告訴他了。
「我現在馬上就去,妳的地址?」
他記下了地址,掛上電話。
「那個神祕的女人說,飛機失事死亡的人是佩絲,而不是依芙。」洸華臉色凝重地道:「她還說,我有個從未見過面的女兒,她今年快滿兩歲了。」
「女兒?」菁華張口結舌,驚愕地望著他。
「我們去夏威夷之前,依芙已懷有身孕。」洸華語氣沈重地道:「那幾年,我跟依芙的感情慢慢地變質了,逐漸趨向破滅的途徑。在回家的途中,我向依芙提出了離婚的要求,沒想到她以懷有身孕為理由,一囗拒絕了離婚的要求。」
「伊芙不是個好女人,她水性楊花,不守婦道,那個女孩不一定是你的親生骨肉。」菁華用一種懷疑的語氣說。
「她給了我一個長島的地址,我現在就去看她,大家一見面,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她真的是伊芙本人嗎?」菁華問。
「我猜她是依芙無疑,否則她不必冒著見我一面之險,仍然可以躲在幕後向我敲詐。」
「敲詐!」菁華喊了一聲。
「她說,如果我肯付四十萬美金給她的話,她將會給我一個快速的離婚,否則她要把小露易絲帶回家,跟我一起住,她想恢復夏太太的身份。」
「你打算怎麼做?」晶宜忍不住問。
「如果小露易絲是我的親生骨肉,孩子何辜?我怎能忍心捨棄不顧?所以我打算親自負擔起撫養她長大成人的責任來。」洸華像隻鬥敗的公雞似的,一點鬥志也無。
說完,他站起身來,大踏步地向大門走去。
「我陪你去。」晶宜急急地追了上去。
「好的。」
車子在長島史密斯鎮的一幢白色小屋的門前停下來,他們下了車,向大門走去。
洸華伸手按了按門鈴。門開處,一個年約三十左右的棕髮女人站在門邊。
剎時,洸華臉色變得非常蒼白,他像見到鬼似的,眼睛一貶也不眨地盯住在對方的臉上。
「不可能!妳不可能是依芙!」洸華喃喃自語道。
「我是依芙,難道你不認得我了嗎」棕髮女人笑咪咪地望著洸華。
「菁華指認了妳的屍體,我們已經把妳埋在墳墓裏。」洸華呆呆地說。
「我沒有死,你們埋葬的屍體是佩絲。」她嬌笑了起來。「佩絲在夏威夷也買了一只同樣的金手鐲,我們長得很像,又帶了同樣的金手鐲,所以菁華才會認錯。」
「如果妳是依芙的話,為什麼安得遜先生會把妳帶回俄亥俄州?為什麼他一直沒有拆穿妳的騙局?」晶宜忍不住問。
棕髮女人沒有理會晶宜,她親熱地向洸華解釋著:「我離開醫院時,臉上 仍然包紮著紗布,所以安得遜先生並不知道我是冒牌女兒。回到俄亥俄州後不久,有一天早上,安得遜先生突然心臟病發作,第二天晚上,他 就與世長辭了,在這段期間內,我的臉上一直包紮著紗布,所以我的祕密並沒被人發覺。他去世後,我回到了紐約,在長島買了一幢屋子,就這樣住了下來。」
「佩絲的母親難道也認不出自己的親生女兒?」洸華問。
「佩絲從小喪母,安得遜先生一直未娶,她是由安得遜先生一手撫養成人。」她放柔了聲音說:「我們現在去樓上看小露易絲,好嗎?她是個美麗的小女孩,你一定會喜歡她。」
洸華機械性地點了點頭,他默默地跟隨著她上樓,拋下了晶宜一個人站在那兒,她怔怔地望著他們上樓。
晶宜急躁不安地在客廳裏踱方步,時間彷彿過得特別慢似的,她望了一眼手腕上的金錶,才只過了七分鐘而已,可是感覺上卻如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似的。倏地,樓上傳來了一聲尖銳的嘶叫聲:「現在你總該相信我沒說謊了吧!」
晶宜抬起頭來,看到洸華出現在樓梯口,神祕的女人跟隨在他的身後,她的手裏抱著一個棕髮的小女孩子。
晶宜用一種滿懷疑慮的眼光望向洸華,只短短的幾分鐘,洸華一下子彷彿老了十年似的,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
洸華好像看出了她心裏的疑團,他吶吶地說:「她真的是伊芙,小露易是我們的女兒。」
「你沒認錯人?」晶宜不死心地問。
「我沒認錯人。」洸華臉上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來。
「如果她真的是伊芙,為什麼她要等那麼久才讓你知道?豈非有意要離棄你嗎?你可以用故意離棄的理由,向法院提出離婚的要求。」晶宜氣沖沖地道。
「飛機失事後,我受了嚴重的腦震盪,失去了以前全部的記憶。」依芙辯白著。
「整整兩年的時間,難道妳的記憶一直都沒有恢復?」晶宜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話。
「去年年底,我的記憶力開始慢慢地恢復了,一直到了最近,我的記憶力才全部恢復過來。」依芙威脅地道:「依照美國離婚的慣例,母親擁有孩子的全部監護權。如果你想離婚的話,你將會失去小華與小露易絲的監護權。」
洸華臉色一沉,他冷冷地對伊芙說:「明天我的律師會和妳聯絡。」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向大門走去,晶宜緊隨在身後,走出了大門。
× × × × ×
星期四早上,晶宜送小華上學之後,往回家的途徑走去,快要到家時,她看到一輛白色的車子停在門口,一股不祥的預兆從心底昇起,她不禁加快速度,向大門走去。
一進大門,就看到菁華正和伊芙猛烈地爭執著,菁華看到了她,好像是看到了救兵似的說:
「這個女人一點道理也不講,妳來趕她走。」
「我是正牌的夏太太,也是這間屋子的女主人,誰也無權趕我走。」依芙頭抬得高高,一副氣勢凌人的樣子。
「妳來這裏做什麼?」晶宜怒氣沖沖地責問著。
「這是我的家,我高興什麼時候回來就回來。」依芙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
「如果這是妳的家,為什麼妳不早點回來?」晶宜說。
「妳要憑良心講話,我失去了記憶力,怎能回來?」依芙尖聲地叫嚷了起來。
「妳說謊!妳是因為最近在報上看到了洸華在股票市場上賺了一大筆錢,以為有利可圖,才會突然出現,準備向他大敲一筆。」菁華憤怒地吼著。
旁邊的小露易絲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依芙抱起了她,冷著臉孔向晶宜說:
「小露易絲餓了,我上樓去餵她,等我下樓的時候,我不希望再看到妳,我要妳現在就馬上離開這兒。」
說完,她向樓上走去。晶宜呆呆地望著她們的背影,等到她們的影子消失在樓梯囗以後,方才回過頭來,對菁華說:「我要走了。」
「妳不能走!我們都需要妳。她沒有權利趕妳走。」菁華極力地挽留著。
「我不是為了她而走的,我是為了洸華的緣故而離開。」晶宜愁苦地。
「為什麼?」菁華不解地。
「洸華的煩惱已經夠多了,如果我繼續留在這裏的話,不但於事無補,只有增加他的煩惱。」晶宜幽幽地說。
「可是洸華愛妳,妳不能走。」菁華繼續挽留著。
「我知道他愛我,但是我必須離開這裡。」晶宜顯得很無奈。
「妳要走,也要等洸華回家後再走。」菁華祈求地望著她。
「我不能,」晶宜苦澀地。
晶宜含淚地收拾好了行李,臨行前,她叮囑菁華:「我不在家時,妳要好好地照顧洸華父子倆,不要讓他們受到依芙的傷害。」
「妳放心,我會照顧他們。」菁華的眼睛濕潤了。
「再見。」
晶宜走後不久,菁華實在受不了依芙的冷嘲熱諷,最後終於憤憤地離開夏府,搬進學校的宿舍去住。
連洸華的律師也對依芙束手無策,他坦白地對洸華說:「假若你堅持要離婚的話,你一定會失去孩子的監護權,為了孩子,我勸你暫時跟依芙維持夫婦關係。」
洸華為了孩子的緣故,他採納了律師的忠告,暫時和依芙維持夫婦關係。不過,他們只有夫婦之名,而無夫婦之實。菁華搬去宿舍後,他便搬到菁華的房間裏睡。
那天上午,洸華的偏頭痛又發作了,他的太陽穴疼得厲害,根本無法上班,只得向公司請假,回家休息。
他打開大門,向樓上走去。他走過依芙的房間,房門緊閉著,驀地,一陣浪蕩的笑聲從房裏傳了出來,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他輕輕地推了推門,門沒鎖,一推就打開了。房裏的窗帘深垂著,光線幽暗,依芙跟一個遍體金毛的男人擁抱在一起,一看到洸華,他們馬上分開,依芙用一種準備迎戰的神情望著他。
「這真是我不敢相信的事。」洸華冷笑了一聲。
「你冷落了我,又不肯把四十萬給我,我就給你綠頭巾戴。」依芙咯咯地狂笑了起來。
洸華把視線投向金髮男人的身上,他在洸華嚴厲目光的逼視之下,羞慚地把臉孔轉向一邊,他的側影看起來是如此地熟悉,咦!那灰藍色的眼珠,寬闊的額頭及尖尖的下巴,不正就是小露易絲的翻版嗎?他想,莫非金髮男人就是小露易絲的親生父親?難怪小露易絲的臉上一點也看不出帶有東方血統的樣子。
想到這裏,他不由地勃然大怒,大聲吼叫了起來:「小露易絲是誰的孩子?是不是他的孩子?」他用手指著金髮男人。
金髮男人被洸華的吼聲嚇住了,他一骨碌地翻下了床,抓起地上的衣服,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就赤身地奪門而出。
「你不要走!」依芙伸手想抓住金髮男人,卻撲了個空,她望著他的背影,咬牙切齒地罵:「你們這些鬼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她雙手緊緊地交叉著,身子顫抖了起來,臉部的肌肉扭動著,淚水沿著她的臉頰往下滴落。
「小露易絲是不是他的孩子?」洸華不放鬆地追問著。
「是的。」她嗚咽著。
「妳這個賤人!妳給我滾!」洸華怒氣沖沖地。
「好,我走!我走!」她怨聲載道地說 :「這種不死不活的日子,我早就過得厭煩了,一點也不值得我留戀。」
× × × × ×
晶宜從洸華的電話中,得悉依芙帶著小露易絲離開了紐約,臨走之前,她答應了洸華離婚的要求。
洸華的電話掃去了連日來的陰霾,她站起身來,輕快地走回房間,換了一件淺紫色鑲白邊的洋裝,帶上一串紫色的項鍊,配上耳垂上紫色的耳環,非常好看。
門鈴聲韾了起來,她匆匆地套上一雙紫色的三吋半高跟鞋,向大門走去。
洸華一進門,就反手把門帶上,他用左手把她拉進懷中,右手在她的身上撫摸著,彷彿想要知道她是否一切安好似的,當他的手觸摸到她微隆的腹部時,一時愣住了。
「晶宜,妳 ……」
她沒有作聲,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妳,妳什麼時候曉得的?」
「一個月前。」晶宜微笑著說。
「妳怎麼沒告訴我?」
「我不敢告訴你,怕增加你的煩惱。」晶宜輕聲的說。
他緊緊地擁住了她,他的嘴唇印上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