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往隨筆（34）
平仔

（34）岩灣
從台東往西北方向，順著卑南溪的上游向北數英里有一個小村，它叫岩灣，是一個風景非常漂亮的地方。因為這個地方四周的岩石高山被河川包圍，洶湧的河水衝擊岩石形成彎曲的河道，打造出來的沙石土壤，形成肥沃壯麗宏偉的高地。從這裡遙望著對面的山河，就像生活在另一個世界。可惜很少有人來此觀光，因為這裡有一個看守所管訓中心。這麼美麗的地方，建一座監獄，似乎浪費自然，也許囚犯可以受益，因為它有寧靜的環境，使人心情安詳，但我懷疑這是原來建監獄的目的。

有一次，新年快到的前幾天，家家準備買菜殺雞慶祝這一年一次的節日。我們的家在博愛路，這條路是台東和馬蘭農村之間的邊界線。前端向南是鯉魚山神社，一路下去和農林改良場相毗鄰，很長很偏僻。在北面通過法院一直到後面有墓地番社及河堤，這裡大部分是日本時代公務員的宿舍，旁邊有一些簡陋的住家或稻田。在那裡大多數家庭養殖家禽，特別是火雞，殺一隻火雞夠全家人吃一個星期，這麼大隻和豐富的肉，帶給我們快樂的年節及美味的歡宴。

殺火雞的前一天晚上，火雞突然被偷走，並被賣給馬蘭頭小鎮旁邊的菜館。因為賣得很便宜，所以商家懷疑，叫他隔天來拿錢，並報了警。第二天小偷來了，警察也正等著他。小偷看見警察，很快往岩灣方向奔逃。警察追他到了岩灣，四周的岩石高山被河川包圍，他無處可逃。警察對空開槍叫他過來，此時他只有兩條路，投降或是跳河逃生。最後他選擇了跳河，結果當然是被急流沖走。

隔天屍體漂到河邊，可是沒有人來認領。鄉下的鄰居有人認出了他的面孔，他就是阿呆，一個沒有親人的流浪漢。他的生活非常困苦，從小失去了父母，沒有家的髒孩子，從來沒有上過學。為了生活，這個窮孩子靠揀垃圾生存，“鵝毛鴨毛通賣沒，破銅舊錫通賣沒”就是他的口號。他不成才，沒有知識，能做的也只是揀破銅或偷東西，長大就成為人人討厭的阿呆，最後是淹死了結。在過年的時候，偷火雞換了一條命，這就是他悲慘的命運，或者是解脫的方法。

被偷走的火雞終於找到了，但是卻喪失了一條人命。住在博愛路上的人，好像沒有發揮博愛的精神，這個社區大部分是窮人，附近的一些政府官員自己照顧自己，少有人表現出愛心關懷。這個事故發生後，岩灣在我的印象中變成是個殘酷的地方，加上監獄在那裡，發生了很多悲傷的故事。想起那自然雄壯的山河奇景，已經失去了它的美麗，讓人感到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