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聖地牙哥台灣同鄉會
San Diego Taiwanese Cultural Assoc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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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 年 8 月

孿生姐妹
子詩
 
     <前 言>
        隨著社會文明的進步,人類的精神上受到莫大的壓力,因此產生了無比的苦惱,精神病患者日益增加,「精神病」是文明的產物。
        患有精神分裂症,而擁有多種不同人格的人更是屢見不鮮,最著名的是「三面夏娃」,很早以前便拍成電影,故事中的女主角分裂成三種完全不同的人格,它不但是一部膾炙人口的電影,也是一篇真實的故事。
        擁有最多種人格的是住在紐約的西碧女士,她一共擁有十六種不同的人格,每一種人格都有自己的名字,她們的性格皆異,嗜好也不同,做人處事的方針更是相差極遠。西碧女士曾經受過高等教育,身邊本不乏追求的男士,但是他們一旦知悉她是個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女人,便知難而退,因此她如今尚小姑獨處,後來她經過心理醫生的治療之後,有很多種人格便自動消失,目前她只擁有兩、三種人格而已。
        西碧女士有偏頭痛的毛病,依據治療她的心理醫生說,當其他的人想出現時,西碧女士不肯放手,兩者開始掙扎,偏頭痛便是掙扎時產生的現象。

         (一)
林安妮從籠子裡拿出了一隻白色的小老鼠來,她把牠放在左手的掌心中,右手輕輕地撫摸著牠。
「讓我餵牠,好嗎?」珍妮請求著。
「好的。」
珍妮開始一粒一粒地餵小白鼠,牠飢餓地吞嚥著,忽然牠停止了,懶洋洋地躺了下去。
珍妮木然地望著小白鼠,她放鬆了手,小白鼠歪歪斜斜地爬出了她的掌心,掙扎地向地板走去,只走了幾步,就精疲力盡地停了下來,牠向地上倒去,彷彿一點氣息也無的樣子。
安妮心猛一驚,為什麼牠不動了呢?會不會死了呢?她趕緊彎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小白鼠,一陣微弱的心跳聲從牠身上傳了過來,小白鼠沒死!牠還活著!
安妮以為小白鼠口渴了,才會變成這副奄奄一息的樣子,她兩手捧著小白鼠,正想向廚房跑去之時,驀地,她看到珍妮臉上現出了一副邪惡的笑容來,她馬上醒悟到一定是珍妮在食物上面灑了農藥,她想毒死小白鼠!
安妮低頭向手上的小白鼠望去,小白鼠的身子已經僵硬不動了,啊!可憐的小白鼠!
安妮悲痛地找出了一隻餅乾盒,她把已經死去的小白鼠放在裡面,然後她在後園的草地上挖了一個小洞,將餅乾盒埋在小洞裡面。她一邊哭泣,一邊把原有的泥土填了回去。
翔元走到園子裏,他看到安妮坐在一堆隆起的土堆前面,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他快步地向她走去,著急地問:「妳怎麼啦?」
「小白鼠死了!」安妮嗚咽著。
「乖,別哭了,明天我再買一隻給妳。」翔元安慰她。
在父親的安慰之下,她漸漸地停止了哭泣。
「妳把小鳥放在什麼地方?」他問。
她指指隆起的土堆說:「葬在這裡。」停了停,她又說:「珍妮叫我丟掉牠,所以我把小白鼠的屍體裝在餅乾盒裡面,把牠葬在這裡。」
「珍妮叫妳丟掉牠?」翔元臉上現出了一種怪異的神色來。
「是的。」
「小白鼠怎麼會突然死去呢?」翔元奇怪地問。
「我,我不知道。」她支吾地道。
翔元懷疑地望著她,但他沒再繼續問下去。忽然他發現她穿了珍妮的牛仔褲,不愉地道:「妳不是有很多條牛仔褲嗎?為什麼妳偏要穿珍妮的這條破牛仔褲?」
「我喜歡嘛!」
安妮不要父親知道珍妮弄死小白鼠的事,為了珍妮的淘氣,父親也不知生了多少的氣,珍妮是她的孿生姐姐,她覺得自己有義務替珍妮保守祕密。她知道父親已經開始疑心了,為了逃避父親的追問,她急忙地說: 「爸,我要進去做功課了。」
說完,她一溜煙地走了。望著她的背影,翔元不由地想起了珍妮,他不禁落淚了。
安妮與珍妮雖然是孿生姐妹,可是她們天生的個性是多麼的不同: 安妮個性樂觀進取,天性善良,臉上經常掛著甜甜的笑容,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小女孩; 珍妮沉默寡言,有什麼事都往心中藏,一張臉孔經常陰沉沉的,一年難得見到幾次笑容。
他還記得她們剛出生的情景,珍妮在十一點五十分出生,午夜之後,安妮才出生,因此她們雖然是孿生姐妹,卻有不同的生日。
她們從小就形影不離,兩人的外貌長得一模一樣,別人很難分辨出她們來,只有晶玲能夠分辨出來。剛開始時,翔元也常常把她們弄錯,後來在晶玲無數次的糾正之下,他終於知道這一個是珍妮,另外的那一個是安妮。長大以後,她們開始顯露出不同的地方來,他知道那個笑容滿面的是安妮,而陰沉著臉孔的那一個是珍妮。
安妮不但個性好,而且又唸得一份出色的成績,是師長眼中的好學生。珍妮淘氣頑皮,常常在校惹禍,因為違反校規 ,而受到學校處罰的事件,層出不窮。
翔元抬頭望天,天邊上正有一絲白雲飄起,只一忽兒的工夫,白雲無聲無息地飄走了,飄得一點蹤影也無。一陣風吹來,他感到秋意正彌漫著,他有些冷了,應當進屋添加件衣服,他向屋裡走去。

         (二)
星期六下午,龔先生來訪,他們寒喧了一陣子,龔先生說: 「我剛從臺灣回來,就聽到了那件意外,到底是怎麼發生?」
翔元把意外的經過,悲傷地說了一遍。
站在一旁的安妮嚇呆了,倏然間,她那紅潤的臉頰變得一點血色也無,她張著嘴巴,拼命地搖著頭。忽然,她發瘋般地大叫了起來:「爸說謊!」
「安妮!」翔元嚴厲地喝止她。
她張大了眼睛,不相信地望著父親,耳朵裏面像回音般地迴盪著父親的聲音: 腳踏車、汽車、相撞、死亡等字眼。她的神志開始渙散,思想也隨之零亂了,那些久遠的片斷記憶,依稀又回到了眼前,模糊之中,一大片鮮紅的血液在她眼前盪漾開來,一層痛苦的情緒,從她的胸中冒了出來,剎時把她整個人給淹沒了。她像受傷的野獸般地狂叫了一聲,轉身向臥房衝去。
翔元站起來,想追了過去,卻覺得不太妥當,又 坐了下去。
「對不起。」翔元抱歉地道。
「沒關係。」龔先生同情地望著他。
龔先生起身告辭,翔元把他送到門口。
「再見。」
翔元關上大門,他快步地向安妮的房間走去。
安妮坐在床上,身子蜷縮成一團。一時之間,她心裏迷迷糊糊的,神志逐漸恍惚起來,眼前現出了一幕恐怖的景象,她拼命地想把那一幕恐怖的景象,整個從腦海裏拔除掉,血、血……,她恐懼地尖叫了起來。
一聽到安妮的尖叫聲,翔元馬上衝入房內,他看到安妮淚痕滿臉地蜷縮在床上,望著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他開始後悔剛剛對她大聲的喝止,安妮是個非常柔弱的女孩子,怎能經得起那麼粗暴的喝止聲呢?
他伸手把她擁入懷中,她在他的懷中抽噎著,他拍撫著她的背部,不住口地說: 「乖,別哭,別哭!」
在翔元的撫慰之下,安妮漸漸地停止哭泣,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安妮抬起了頭,怯怯的問:「您不再對我生氣了?」
「我沒生氣。」
「珍妮在那兒?」
翔元默默不語,他哀傷地望著她,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他聲音哽塞著說:「妳換件衣服,我帶妳去看一件東西。」
安妮順從地換了衣服,跟著翔元走向車庫。他們進入車子裏面,車子向高速公路駛去。
車子在墓地旁邊停了下來,安妮隨著父親走入墓園裏。墓地的青草上覆蓋著落葉,落葉散佈在灰白色的石碑之間,石碑上面刻著死者的名字,以及出生死亡的年代。
天空像被一塊灰黑的紗布包裹著,露出一張陰森森的臉孔來,一陣寒風吹過,給人一種慘兮兮的冷意,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他們走過一株大樹,安妮忽然停了下來,她問父親: 「我們要去那兒?」
「我要妳看一件東西。」翔元說。
「什麼東西?」安妮懷疑地望著父親。
「石碑。」翔元回答。
一股冷氣從心底冒起,寒意在加重,她的身子不禁哆嗦起來。
他們在一個新建的小石碑前面停了下來,翔元轉過身來,面對著安妮,他用一種顫抖的聲音說:「妳把石碑上面的刻字唸出來!」
安妮困惑地望著父親,她如淋了一頭霧水似的,不知父親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翔元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強制地扳轉身子,轉向小石碑,堅持地說: 「妳唸!」
她的眼光緩慢地向小石碑望去,剎時,她呆住了,一陣絕望襲來,痛苦像決堤的洪水般地氾濫開來,眼淚流了一臉,她昏亂地哭叫著,整個身子向小石碑撲了過去,她發瘋般地抓著刻字,抓得那麼猛,指甲破裂了,開始滲出微微的血絲來。
小石碑上面的字體發出了一陣陰森森的光芒來,上面寫著:
林珍妮之墓
生於二oo六年五月
亡於二○一四年八月

        (三)
八月底,學校剛開學,她們興高釆烈地騎著腳踏車往回家的路途踏去。那天風和日麗,天空一點雲彩也無,珍妮的興致特別好,她們一路談笑著,走到十字路口時,她先過了馬路,腳踏車停了下來,她正想轉頭叫珍妮過來時,驀地,一陣慘叫聲從背後傳了過來,她轉身看到珍妮倒在地上,血液大量地從她的口中湧了出來,把她的整個臉龐染紅了,闖禍的車子急速地開走了,她恐怖地驚叫了一聲,然後倒了下去,整個人昏迷過去了。
矇朦矓朧之中,她彷彿聽到了醫生的聲音:「她只是驚嚇過度,一時昏迷不醒,慢慢地,她就會恢復神志的。」
她迷迷糊糊地陷入一片灰色的睡鄉中,她夢見了珍妮,珍妮騎上了一隻大鳥,大鳥展開翅膀,向天空飛去。珍妮回頭向她揮手道別,大鳥載著珍妮逐漸隱沒於雲霄之中,最後終於不見了。
不要走!珍妮!
她尖聲地哀求著,終於她被自己的尖叫聲驚醒了過來。她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父親坐在床前的椅子,正關切地望著她,一看到她醒過來了,父親欣喜若狂地說: 「妳終於醒了!」
第二天早上,她開始發高燒,整個人燒得昏昏沉沉的。在夢中,她又見到了珍妮和大鳥,她哭叫著向珍妮跑去,她不要珍妮走!她狠狠地向大鳥揮去一拳,大鳥閃身避開了她的小拳頭,牠展開翅膀,載著珍妮,凌空飛去。她跺腳哭喊著:珍妮,不要走!…她一會兒感到冷,一會兒又感到熱 …又冷又熱…她整個人直往下沉。
整整昏迷了六天,她才又醒了過來。她躺在床上,腦裏努力地搜索著,是什麼令她變得如此虛弱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珍妮在什麼地方?她睜大眼睛往對面的床上望去,她看到了珍妮坐在床上,向她微笑著。
一個禮拜以後,她終於脫離了病魔,開始去學校上課。
以後的一段日子裏,珍妮的影子隨著她出現在許多的地方,她常常在樓上,樓下,學校,車房,臥房及庭院等地方,看到珍妮的影子,她們又形影不離地玩在一塊了。

          (四)
那天下午,翔元很快就做完了實驗,他提早回到家裏。
翔元走過安妮的房間,忽然從裏面傳出了一陣講話的聲音,他想,大約是安妮帶朋友回家,但是仔細一聽,卻聽出了裏面的聲音是屬於同一個人。他發現原來是安妮 一個人在自言自語。剎時,他呆住了。
「昨晚我看見妳抓緊床單,整個人躲在床單裏面,準是又作了惡夢,是嗎?」
「是的。」
「妳夢見了什麼?」
「我夢見了一幢空曠無人的荒屋,我在裡面迷了路,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怎麼也找不到自己的房間,然後我看到了小白鼠,牠僵硬地躺在地上,牠圓睜著兩隻血紅的眼睛,憤怒地瞪著我,好像一口要把我吞掉似的,怪嚇人的。」
「所以妳就抓緊了床單,整個人躲在裏面,是嗎?」珍妮的聲音充滿了嘲弄的意味。
「是的。」安妮無奈地承認了。
說完,她一時惱羞成怒,大聲地責問珍妮: 「妳為什麼要毒死小白鼠?」
珍妮沒有作聲。
「如果妳再作這樣殘忍的事情,我就要告訴爸。」安妮威脅地道。
「他不會相信妳的。」珍妮蠻不在乎地說。
「他會的。」安妮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
翔元被這些話嚇住了,怎麼可能?安妮一個人自言自語?是不是她喪失了心神?不、不!她是那麼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子,怎會喪失心神?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他否認。
自從珍妮去世之後,安妮一直把珍妮的名字掛在口邊,她常常張口說,珍妮叫她做這個,珍妮叫她做那個,彷若珍妮仍然還活在世上似的。起初他並不在意,以為那只是小孩子一時的幻想而已,只要時間一久,這種幻想的景象自然會消失,所以他也沒去糾正她。
上次龔先生來訪時,他方才發現原來在安妮的心底裡,珍妮並沒有去世,仍然還活著。他這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因此他馬上帶她去墓園看珍妮的石碑,讓她知道珍妮已經逝世的事實。
他想起了剛才聽到的對話,頓時,他恍然大悟了,原來安妮心裏一時承受不住珍妮的死亡,她不要珍妮走,因此她自己化成了珍妮的替身,她是安妮,同時也是珍妮。
翔元想,如今醫學發達,很多患了像安妮一樣的精神分裂症的人,經過心理醫生的治療以後,另外的別種人格會自動消失,患者可以恢復正常的生活。為了安妮著想,他將不惜花費巨額的金錢,去請最好的醫生來治療她的病,絕不能讓她步她母親的後塵。一想到晶玲,他不禁心酸了。
那一陣子,他為了趕論文,每天一大早就去實驗室,總是忙到深夜,他才拖著疲累的腳步回家,而把晶玲一個人丟在家裡。晶玲是個非常內向的女孩,她寂寞地過著日子,對於翔元,她總是逆來順受,沒發過怨言。
日子一久,晶玲漸漸對著屋內的盆景,開始喋喋不休地講起話來,他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態,記得他曾在一本書上看過這麼一段話: 盆景需要主人的愛心與照顧,有時候,對盆景講講話,可以助長盆景的生長。
女兒出生後的第四年,晶玲忽然變得非常沉默,常常一整天都不講話,翔元起先並不在意,因為晶玲原是個沉默寡言的女孩。可是時間一久,翔元馬上就發覺到她精神上的不正常,他趕緊替她延醫治療,但是已經遲了一步,替她治療的心理醫生說,她心神已經完全喪失,再也無法恢復正常,迄今她仍然住在精神療養院裏面。
驀地,一陣歇斯底里的哭叫聲從房裏傳了出來,翔元氣急敗壞地衝入房內,安妮一看到了翔元,立即撲入他的懷裏,翔元輕輕地拍著她的背部,柔聲地安慰她: 「沒事了,爸在這兒,沒人會傷害妳!」
在父親的撫慰之下,安妮漸漸停止了哭聲,慢慢地平靜下來,但仍然抑制不住那間歇性的抽噎。
好一會兒,翔元方才說:「安妮,爸要問妳一個問題,妳要照實回答,好嗎?」
安妮抬起滿是淚痕的臉龐來,怯怯地點了點頭。
翔元放柔了聲音說:「我知道妳心中隱藏了一個祕密,妳告訴爸,好嗎?」
安妮低下了頭,她用一種低如蚊子的聲音說: 「我不能說。」
「安妮!」翔元痛苦地喊了一聲。
「我已經答應了別人要保守祕密,我不能說。」安妮固執地道。
「誰?」
「我答應了她!」
「珍妮?」
「是的!」
「安妮,珍妮已經死了。」翔元耐著性子說。「記得嗎?那天下課時,妳不是看到她被汽車撞死了嗎?妳必須接受她已經去世的事實,不能繼續活在自己建造起來的幻想中,好不好?」
安妮頑固地搖了搖頭,拒絕承認他的話。
「安妮,妳要接受它!」翔元堅決地道。
「不,不!她沒死,她毒死了小白鼠!」安妮哭喊著。
翔元悲哀地搖搖頭,彷若要搖去滿心的困擾似的。
「安妮,我要你依照我的話,大聲說一遍。」他兩手按住她的肩膀。
「說什麼?」安妮不安地問。
「我要妳大聲說: 珍妮已死!」
安妮眼裏閃過一抹懼怕的神色,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不,不!」安妮使勁地搖著頭,鳴咽著說: 「她沒死!」
翔元不放鬆地逼著她說: 「她死了!」
「不,您說謊!如果她真的死了,為什麼沒有舉行葬禮?」她用一種控訴的語氣問。
「葬禮舉行的時候,妳正發高燒,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所以妳沒有參加葬禮。」
倏然間,安妮的臉色變白了,她用力地想推開翔元,但是翔元的手臂像鐵鉗似的,緊緊地夾住了她的身子,使得她不能動彈。
「讓我走!」安妮眼淚流了一臉。
安妮氣得直跺腳,她的一雙小拳頭撲打在翔元的身上,又哭又叫的,她使盡了全身的力氣,仍然掙脫不開翔元的鐵手臂。終於她疲倦了,屈服了,最後她大聲地說了出來: 「珍妮已死!」
翔元放開了她,他用小毛巾擦乾了她臉上的淚痕。
「爸,您還愛我嗎?」安妮抬起頭來,怯怯地問。
「我一直愛你。」
「真的?」
「嗯。」翔元點點頭,表示是真的。停了停,他一臉嚴肅地說: 「不過,以後妳不能繼續再自言自語了,下禮拜我要帶妳去看一位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她眼中露出畏懼的神色來。
「嗯。」
安妮馬上想起了母親,自從她進入精神療養院以後,就一去不回了。
「您要把我送走?」她眼裏畏懼的神色更深了。
「妳是我在美國唯一的親人,我怎會把妳送走?」他說。「我要醫生把妳治好,妳懂得我的意思嗎?」
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尾 聲>
經過心理醫生的治療之後,另外一個她,便漸漸地消失了。
剛開始時,她到處找尋另一個她,她從樓上找到樓下,從臥房找到車庫,從屋內找到屋外,從學校找到圖書館,她尋遍了每一個她可能去的地方,可是卻再也找不到她。
就在這一瞬間,她猛地驚覺到另一個她,已如煙雲般地消失了,她想到從今以後,再也看不到另一個她,一陣啃蝕肺腑的寂寞,對她兇狠地襲擊了過來,淚水沿著她的臉頰,大顆大顆地往下滴。
她一點也不明白為何大家都叫她「安妮」,起初她還會糾正他們的錯誤,她告訴他們,她的名字是「珍妮」,而不是「安妮」,可是他們不理會她的話,仍然叫她「安妮」,她知道多說也無用,最後索性悶聲不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