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是罪人」談聖經的中文翻譯 (一)
李瑞木

翻譯之難，難在「詞不達(原)意」、難在難於達到「真善美」的境界。由於文化的差異，選辭之間，往往一字之差，可以「差之毫里，謬以千里」。本系列專文，擬探討基督教聖經的幾處中文翻譯，它不但影響教義的中文解釋，也影響基督教的宣教效果，增加基督教在中文地區宣教的不必要阻力。

首先要討論的是「Sin」的中文翻譯，由於「Sin」是基督教最基本的教義之一，這個「罪」字的中文選擇，影響之大，絕對超過幾顆原子彈的威力。記得小時候，常常看到熱心的基督徒，身上掛著「我是罪人」的牌子，在人來人往的鬧街上，賣命地宣導福音，卻換來一陣的嘲笑。「我是罪人」或「認罪悔改」這一句詞句，對虔誠的基督徒來說，也許沒有接不接受的問題。但是，「我是罪人」或「認罪悔改」這一句詞句，對一般非教徒來說，就不一定能心悅誠服地接受了。對一位罪孽深重的囚犯，用「我是罪人」或「認罪悔改」來宣導，有時會有「當頭棒喝」的效果；但是，對一般人來說，就得展開一段事倍功半的說服功夫，往往以不歡而散作收場。至少「罪」的不當翻譯，就讓我多等了半個世紀才受洗。一直等到有一天，聽到由哈佛轉來加大聖地牙哥分校任教的中研院院士莊明哲教授，對「罪」的解釋，才讓我了解聖經 Sin 的原意。

按「罪」是 Sin 的中文翻譯。中文的「罪」偏重「犯罪」的意涵，是一個負面性很強的用詞，與英文的 Crime 相當。而英文的 Sin 卻只有 過失 (fault ), 射箭偏離紅心標的 (off the targett) 的意思。基督教的原罪根源聖經創世記：上帝在創造亞當與夏娃後，將她們安置在伊甸園，並吩咐他門不可以吃伊甸園中能分辨善惡的果子，這是上帝要她們遵守的規則。不幸他們受了蛇的誘惑，偷偷地吃了禁果，偏離上帝的行為準則 (off the target)，犯了過失，有了 Sin ，被逐出伊甸園。

這一段經文指出：上帝按照祂的形象創造出來的亞當與夏娃，原是集「真善美」於一身的極品傑作，本是完美無缺的。如同父母疼愛子女，不希望子女偷吃糖果，影響腸胃牙齒的健康一樣；上帝也告誡亞當與夏娃，不可以吃伊甸園中能分辨善惡的果子，以免偏離「真善美」的行為準則 (off the target)。英文的Sin 指過失 (fault ) 或射箭偏離紅心標的 (off the target)，與犯罪 (crime) 的罪不一樣。

基督教的上帝也可以說是代表人類對「博愛」、「完美」、「圓滿」、「無缺」、或「真善美」的追求標的。而 Sin 可以說是「不完美」、「不圓滿」、「有缺失」、「不遵守上帝啟示」或「偏離正道」的意思。Sin 或缺失，可大可小，小的像小孩偷吃糖果，中的像成人的偶然言行出軌 (fault 或過失)，大的像江洋大盜的殺人放火 (crime 或罪)，都包括在 Sin 裡面。

可見，用「罪」這個中文字來翻譯 Sin，不但不貼切，而且有言過其實、以偏蓋全、誇大解釋的毛病。比較貼切的中文翻譯，可用過失、缺失、或不完美。要一般人承認「我是罪人」，就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的說服工夫，多半會有我「何罪之有？」的反應；如果要一般人進一步「認罪悔改」並受洗，那就有點「難如登天」、「強人之所難」了。但是，要一般人接受「我是有缺失的人」，「我是不完美的人」並「認過悔改」，就比較容易多了。因為，這個世界上，從古到今，很少有人敢說：我是十全十美、完美無缺的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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