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聖地牙哥台灣同鄉會
San Diego Taiwanese Cultural Assoc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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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 年 7 月

神祕的女人(上)
子詩

晶宜睜開眼睛,陽光已經照射到床上,她看到了躺在身旁的新婚夫婿夏洸華,他正好夢方酣,晶宜深深地注視著熟睡中的他,想到了從今以後,他們兩人將攜手同心地創造未來,共同度過一段長長的人生,臉上不禁浮起了一絲微微的笑容來。
恍華的身子蠕動了一下,眼睛仍然閉著,嘴裏囈語著:「佩絲。」
晶宜心猛一驚,佩絲?!誰是佩絲?她曉得洸華前妻的名字是依芙,而不是佩絲,難道洸華生命中的女人,除了依芙之外,尚有別人?可是他曾經告訴過她,除了依芙之外,沒有別的女人。想到這裡,她搖搖頭,輕輕地告訴自己,今天是他們的蜜月旅行,她應當儘情享受,不要胡思亂想。
早上九點鐘,他們到旅館附設的餐廳吃飯。
晶宜斯文地咬了一口麵包,不經心地問:「洸華,你昨晚做了什麼夢?」
「我不記得了。」洸華奇怪地望著她。
「我聽到你喊了一個女人的名字。」
「誰?」洸華困惑地。
「佩絲。」她的眼睛盯住在洸華的臉上。
「喔,原來是她!」一抹陰影閃過他的眼睛。
「佩絲是誰?」她不放鬆地追問著。
洸華的臉孔頓時一沉,口中冷冷地說:「兩年前,我在飛機上遇見了她,我們並不很熟。」
望著眼前那張陰沉的臉孔,晶宜心中的疑團更深了,不過,她深深地瞭解洸華的個性,知道多說也無益,便索性悶聲不響了。
那天中午,他們從外面回來,走過櫃檯,坐在櫃檯後面的棕髮女人叫住了洸華:「夏先生嗎?這兒有一封你的信。」
洸華從棕髮女人手上接過了信,跟隨在晶宜的後面,向房間走去。
他一進房間,就迫不及待地拆開了信。看完信後的洸華,臉上露出一副焦慮的神色來,晶宜馬上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她不禁著急地問:
「誰的信?」
「菁華。」洸華愁眉苦臉地。
「信上寫了些什麼?」
「菁華說,小華在街上遇見了依芙。」
「依芺?!」晶宜驚叫了起來。
「我想那只是小孩子一時的幻想而已,過了一段時期之後,這種幻想的現象自然會消失。」洸華若有所思地。
「我們今天就回去。」晶宜當機立斷地。
「好的。」洸華同意地說。停了停,他又說:「我們坐飛機回去。」
自從兩年前,飛機意外失事,依芙不幸死亡之後,洸華就再也沒有搭乘過飛機,每次他一想到了坐飛機,就不寒而慄,這次他自動提議坐飛機,可以看出他心中的那份焦慮與不安。
他們趕到機場時,飛機還沒有抵達,他們在候機室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小華會不會是真的遇見了依芙?」晶宜忍不住提出了心中的疑團。
倏地,洸華臉色變白了。
「什麼?依芙沒死?」他聲音顫抖地說。
「會不會是你認錯屍體?依芙並沒有死,她仍然還活在世上?」晶宜冷靜地指了出來。
洸華沒有作聲,好半晌,他方才開口:「意外發生時,我也受了傷,那天 是菁華代替我去認領屍體。」
「會不會是菁華認錯了屍體?」
「不會的。」洸華搖了搖頭。「那次我們去夏威夷渡假,在回家的途中,飛機的機翼被閃電擊中迫降,幸虧我坐在窗口,及時逃出,僥倖地保住了一條性命。飛機爆炸之後,許多屍體都被燒得面目全非,依芙手腕上帶了一只金手鐲,是她在夏威夷買的,菁華就是以那只金手鐲作為辨認屍體的主要證據。」停了停,他又接下去說:「機上的屍體都有人認領,並沒有多出來的,如果菁華認錯的話,一定會多出一具無人認領的屍體來。」
擴音機的聲音響了起來:「泛美航空公司一○八次飛往紐約的旅客請上機。」
飛機抵達紐約時,已經是華燈初上時分了。
他們拿了行李,叫了部計程車,計程車在屋子前面停了下來。洸華付了車資,向大門走去。
洸華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打開大門,他們走進了屋裡。菁華坐在客廳裡看電視,她抬頭看到了他們,不禁驚異地說:
「你們怎麼回來了呢?」
洸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焦慮地反問了一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噓!不要吵醒小華。」菁華壓低聲音,開始敘述事情的經過:「那天下午,我在家裡等小華放學回來,一直等到四點多鐘,仍然沒有小華的人影,我以為小華在學校裏遭遇到意外,急急地趕去學校,沒想到學校裏的老師卻告訴我,小華一下完課後,就回去了。我怕小華和我在路上錯過,匆匆地走了回去,但是小華並沒有在家裏。我急得如熱鍋中的螞蟻似的,一時不知如何方好,一直等到快六點鐘時,方才看到小華慢吞吞地走了回來。」
「他到底去了那裏?」洸華著急地問。
菁華稍微遲疑片刻,說:「小華說,依芙帶他去吃了冰淇淋。」
「喔!天呀!」晶宜驚叫了起來。
「我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話。」菁華情緒激動地說。「他從小就是個喜歡幻想的孩子,當依芙去世之後,他思念依芙過度,所以才會產生了幻覺。」
「可能小華真的看到依芙也說不定。」晶宜理智地分析著:「不然的話,為什麼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現象?為何直到現在他腦裏才突然產生幻覺?」
「因為小華是個聰明而又狡猾的小孩子,他心裏害怕洸華婚後會為了妳而冷落了他,所以才藉故製造事端。」菁華儼然以兒童心理學專家自居。
「他會嫉妒我?」晶宜大出意料地。
「嗯。」菁華點點頭。
「好了,我們不要再談小華的心理問題。」洸華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來。「他記得那家冰淇淋店的店名嗎?」
「他不曉得店名。不過,他說,冰店的牆壁上糊了一層黃色的壁紙,每一張桌子上面都擺放著一隻白色長頸鹿的花瓶,花瓶裏面插著一束黃花。」菁華回答。
「小華才只有六歲,還只是個小孩子嘛!如果他沒去吃冰淇淋的話,又怎麼會把冰店裏的佈置形容得那麼詳盡呢?」晶宜振振有詞地道。
「我想他只是站在冰店的門口,從外面的玻璃窗望了進去,看到了冰店裏面的佈置也說不定。」菁華猜測著。
「小華看清楚那個神祕女人的面貌嗎?」洸華問。
「嗯。」菁華說:「那是個棕髮女人,她穿了件藍色的洋裝,手腕上帶了一只……」她欲言又止。
「帶了一只什麼?」洸華追問著。
「一只金手鐲。」菁華用一種低如蚊子的聲音說:「就是那種可以在夏威夷首飾店買到的手鐲。」
室內的空氣忽然凝結住了,洸華不相信地望著她。
「就是和依芙手腕上的那只金手鐲一模一樣的,是嗎?」洸華終於開了口。
「是的。」菁華點了點頭。「不過那種金手鐲很普遍,全世界又不只有那一隻而已。」
「小華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關金手鐲的事,他又怎會知道把它捏造出來?」洸華聲音沙啞地道。
「我想小華說的是實話。」晶宜同意他經過邏輯推理出來的觀點。「如果他沒說謊,那一定是別的女人故意假裝成依芙,依芙去世時,小華只有四歲,那麼幼小的一個孩子,怎會記得依芙的相貌。」
「為什麼有人要假裝成依芙呢?」洸華不解地。
「你最近不是在股票市場大賺一筆嗎?歹徒打聽到這個消息,就想從小華的身上,大敲一筆錢。」菁華說。
自從接到菁華的信後,他們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此時,旅途上的疲累一下子全湧了上來,晶宜打了個長長的呵欠。
「不早了,我們明天再討論,好嗎?」晶宜站起身來說。
「妳先去睡,我馬上上去。」洸華說。
夜深了,四周寂靜無聲,洸華仍然還沒上來,晶宜披上睡袍,走出房門,向樓下走去。
她走了幾步,從客廳傳來了菁華的聲音:「那麼久了,我已經忘記她的姓氏。」
晶宜停了下來,好奇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再想想看,說不定妳會想起來。」洸華耐心地說。
「好像是安得遜,或者是彼得生,或是安得生,我真的記不清楚了。」菁華思索著。
「我記得妳曾經跟她的父親談過話,是嗎?」
「是的。」菁華說:「我在醫院裏碰見了她的父親,我們聊了好一會兒。」
「她的名字一定出現在飛機失事的乘客名單中。」洸華說。
「明天我去圖書館,查一查當天的報紙。」菁華像想起什麼似的說:「難道你以為她是…………。」
洸華急急地打斷了她未完的話:「我必須查清真相,否則永無安寧之日。」
聽到這裡,晶宜再也聽不下去了,一股冷氣沒來由地從心底冒起,她的身子不禁哆嗦起來,雙手垃緊睡袍,轉身向房間走去。
她在床邊坐了下來,此時,她耳邊響起了洸華的聲音:「我必須查清真相。」
她想,洸華懷疑死去的女人並不是依芙,即使連一向蠻有自信的菁華也不敢確定她所認領的屍體,確是依芙無疑。如果依芙沒死的話,依芙在法律上是洸華名正言順的太太,而她在法律上一點名份也無,自己應當退出,以成全他們。
想到這裏,眼淚不自覺地沿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她愛洸華,實在不願意離開他,可是在無情現實的煎迫下,他們唯有走上分離的途徑。
她輕聲的說,啊!洸華,洸華!你將永遠活在我的心中,你曾經給了我整整一個禮拜的時間,那一個禮拜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美好時光,它將會永遠存留在我的記憶中。
晶宜在床上翻來覆去,不能成眠,直到天快亮時,方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一陣鬧鐘的聲音吵醒了晶宜,她睡眼矇矓地下了床,向樓下的餐廳走去。
小華已經用完早餐,獨自一個人在客廳裏看兒童電視節目,餐廳裏只剩下他們三個人。
晶宜心事重重地望著眼前的碗盤發呆,她前面的一碗稀飯,幾乎原封不動地擺在桌上,
「妳怎麼啦?」洸華關懷地望著她。
晶宜心中充滿了疑團,她再也忍不住了,開門見山地道:「你們昨天晚上到底是講誰?」
「妳聽見了?」洸華驚訝地。
「嗯。」晶宜紅著臉承認了。
洸華一點也不以為忤地笑笑,他慢條斯理地說:「還記得妳曾經向我問過佩絲這個名字?」
晶宜默默地點了點頭。
「兩年前,在我們回來的途中,佩絲和我們同機,她長得跟依芙相似,都是棕髮藍眼,同樣的高度,乍一看到她,幾疑她們兩個人是姐妹。」
聽了他的話之後,晶宜心猛一冷,原來佩絲跟伊芙長得很像,莫非機上的屍體是佩絲不成?當時陰差陽錯,菁華把她誤認成伊芙?
想到這裏,她不覺地衝口而出:「飛機上的屍體不是依芙,而是佩絲!」
坐在對面的菁華實在忍不住了,她說:「我發誓我沒認錯人,那是依芙本人無疑。」停了停,她又加上一句:「何況佩絲並沒有死。」
「妳怎麼知道她沒有死?」晶宜猜疑地望著她。
「我在醫院裏面看過她一次,當時她臉部受了傷,剛 經過整容醫生的處理,整個臉龐用紗布包紮起來。我去看她的時候,她臉上還包紮著紗布。」菁華挑戰似地望向晶宜:「一個月以後,她隨著她的父親回到俄亥俄州去,如果她不是佩絲本人的話,她的父親怎會把她帶回家?」
「妳們只見了一次面?」晶宜挑起一根眉毛。
「一次已經足夠了。」菁華說:「我們是兩個毫不相干的陌路人,怎會再見面呢?」
「昨晚我跟菁華詳細地研究了一番,結論是佩絲冒充了伊芙的身份。」洸華插嘴道。
「如果小華沒說謊的話,那個神祕的女人一定是佩絲無疑。」菁華確定的語氣。
「為什麼她要等到現在才突然出現?」晶宜半信半疑地說。
「我想是有兩個理由。」菁華娓娓道來:「第一個理由是洸華最近在股票市場大賺一筆,上個月的華爾街日報上,還大大地刊登了一番,她一定是看到那則報導,才興起了敲詐的念頭。第二個理由是現在你們已經結了婚,她才能以洸華犯了重婚罪的理由,向他敲詐。」
小華像一陣旋風似地衝進餐廳,人未到,聲音已先到:「爸,快點走!再不走的話,可要遲到了。」
洸華站起身來,偕同小華向大門走去,消失在晶宜的視線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