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紹《齊瓦哥事件》這本書
唐望

提到「齊瓦哥」三個字，大家都會把他和醫生聯想在一起，因為《齊瓦哥醫生》這本書是作者帕斯特納克從1945年開始著手撰寫，耗時十年完成的嘔心瀝血之作，在1955年完成。但是當時蘇聯在史大林的魔掌控制下，除了歌誦偉大的共產制度外，其他的文學作品都無緣出版，於是作者的打字原稿，只得束之高閣。但是在1957年《齊瓦哥醫生》這本書，首先被義大利位於米蘭的Giangiacomo Feltrinelli Editore公司，用義大利文出版，之後依續在法國、德國、英國等國以該國的文字出版。發行之後，該書一時洛陽紙貴，從我擁有的一本英文版的內頁看出，1958年7月在倫敦出版後到次年4月，不到一年共印製了六十五萬本，其他文字的銷售狀況相信也不惶多讓。

當時很多人都希望這本書能夠得到諾貝爾文學獎，然而送到瑞典皇家科學院時，立刻被打了回票，主要是因為諾貝爾文學獎的規則是得獎作品必須是作者用個人從小使用的文字書寫，換句話說就是這本書必須用原始的俄文出版並在蘇聯發行，才有可能得諾貝爾文奬，用其他文字出版的版本完全不行，但是要用俄文出版談何容易。

1958年9月，世界博覽會在比利時布魯塞爾舉行，在梵諦岡館內有一間很隠密的小圖書館，只要有蘇聯的遊客來訪，館內人員就會發送他們一本非常有品味的精裝俄文版《齊瓦哥醫生》，讓他們帶回母國，總計共送出三百六十五冊，希望藉此得以讓普羅大眾對蘇聯共產黨政權的邪惡，有更進一步的認識。有人說而且我也相信這些書都是由美國中央情報局(CIA)委託荷蘭穆彤出版公司在海牙印製。次年中央情報局總部，為了方便讀者攜帶和隱藏，CIA 在華府開了一家出版社，印製了一萬冊俄文袖珍平裝本，用來做為向蘇聯文化統戰的文學作品，這些書都用法文印出虛構的出版商和地址，讓人以為這些書是在巴黎出版的。雖然有人質疑這些書的出版和印製是否是由中央情報局主導，但我想反問：如果不是的話，那又是誰有這種能力？

俄文版《齊瓦哥醫生》完成後，再送瑞典皇家科學院，立刻獲得1958年諾貝爾文學獎。作者帕斯特納克得知得獎後，高興的回電表示：「無比感激、激動、光榮、惶恐、羞愧。」此後四天，他立刻受到當時蘇聯文壇的輿論抨擊，是有史以來，唯一獲得諾貝爾獎而招致國人辱駡的得獎者。受到無比的壓力下再發電報：「鑒於我所從屬的社會對這種榮譽的用意所作的解釋，我必須婉拒這份已經決定授予我的、不應得的獎金。請勿因我自願拒絕而不快。」在拒領諾貝爾文學獎兩年後，帕斯特納克就不幸過世。在他過世前幾個月，在接受《巴黎評論》訪問時曾說：「藝術家會死，他所經歷的幸福生活卻是不朽的。」我們可以從《齊瓦哥醫生》這本書體會到他不朽的幸福生活。他所驕傲的是他創作的書，不是他獲頒的獎。

即使獲頒諾貝爾文學獎之後，沒有人知道這本書到底是誰出版發行的，連作者本人在世時一直堅稱是一群留義大利的俄羅斯裔人士出版，但是沒人知道確切的人名，誰是真正的發行人（Publisher)一直是世紀之謎。2014年由兩位作者：Peter Finn (彼得•芬恩）和 Petra Couvée (佩特拉•庫維）過了半世紀之後，才以 CIA 解密的資料為基礎，共同出版的《The Zhivago Affair》(《齊瓦哥事件》）一書，解開了這世紀之謎，確認CIA是背後的藏鏡人。芬恩曾任美國《華盛頓郵報》駐莫斯科分社社長，曾兩度入圍普立茲新聞獎。而庫維則是俄羅斯聖彼得堡國立大學講師。《齊瓦哥事件》中文版由陳榮彬翻譯，他是輔仁大學比較文學博士，台大翻譯碩士學程與台文所合聘兼任助理教授。而出版者為「英屬蓋曼群島商網路與書股份有限公司台灣分公司」（註：這個名字聞起來好像有 CIA 的味道），由位在台北市的大塊文化出版有限公司發行。

芬恩在2009年，初次向 CIA 公關處提出申請取得任何有關《齊瓦哥醫生》印製工作的資料，直到2012年8月 CIA 釋出大約一百三十五份先前未曾解密的內部文件，全部都涉及了《齊瓦哥醫生》俄文版的印製工作。釋出的資料顯示 CIA 出版俄文的《齊瓦哥醫生》有兩種版本：一是在布魯塞爾印製發送的精裝本，隔年又在CIA 總部印製可以放在男人西裝或長褲的口袋��的平裝本，這些袖珍平裝本，部分被放在各地的書報攤，讓人免費拿取，或是送到書店低價賣出。至於在義大利文版《齊瓦哥醫生》發行之後，其他文字的版本如何能在當地發行，目前還是沒有公開的答案。

1987年美國雷根總統在德國柏林圍牆前宣吿：「Mr. Gorbachev, Tear Down This Wall」，導致1991年12月25日蘇聯總統戈巴契夫辭職，次日最高蘇維埃通過決議宣布蘇聯停止存在，立國69年的蘇聯正式解體，大量的機密資料陸續問世。《齊瓦哥事件》所引述的內容許多都是從俄羅斯國家檔案館及蘇聯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的檔案得來，其正確性無庸置疑。

《齊瓦哥事件》一書開始就從1956年5月20日那天說起。兩個男人從莫斯科的基輔車站搭乘電車前往郊區，去探訪30分鐘車程外的帕斯特納克，他原本是一位詩人，詩集無數，寫了一本唯一的長篇小說《齊瓦哥醫生》，想在莫斯科出版，一直到處碰壁，無法得願。這兩位去拜訪他的一位是義大利裔CIA的探員、一位是他的翻譯。見面後，三人坐在戶外花園兩張相互垂直的長凳，經過一番淘心瀝膽的溝通後，帕斯特納克就回到房內，從二樓書房拿下一大包用報紙包起來的東西，交給訪客說：「這是《齊瓦哥醫生》，希望它有機會出現在世人眼前。」在訪客吿辭時，還俏皮的說：「你們在此受邀參加我被處決的儀式。」可見他有多慎重。

《齊瓦哥醫生》在1958年獲頒諾貝爾文學獎之後，在世界各地立刻成為人手一本的暢銷書，然而在共產政權的干涉下，長期在蘇聯被列為禁書，不得傳閲。直到1988年一月到四月《新世界》雜誌才連載當年被他們退稿的作品，蘇聯讀者才得看到這本書的全貌。CIA 當年所印製的不論是精裝版或是袖珍平裝版，其實都是海盜版！包括送到瑞典皇家科學院申請諾貝爾獎的那本也是。一直要到1989年，第一本有版權的合法版才在蘇聯出現，它是由義大利米蘭的Giangiacomo Feltrinelli Editore出版的。

美國米高梅電影公司在1964年用四十五萬美金的代價取得《齊瓦哥醫生》電影版權，隔年由大衞連執導同名的愛情史詩式電影。我對小說版的故事，最早是從電影版看到。當時對蘇聯或俄羅斯的近代史完全沒有印象，只記得那部電影有首好聽的歌，有西伯利亞寒冬的景致，有一個小孩牽著大人的手去送葬的場面，如此而已。直到去年底陪同牽手回到她老家雲林麥寮照顧我年邁岳母的臨終，在當地看完整部三小時又二十分鐘的電影。之後回到台北，再去台北車站地下街的誠品書店買《齊瓦哥事件》中文版。

台灣有一個神秘的收藏西文古書的家族叫「澄定堂」他們非常低調，直到2018年底才將小部分藏書「寄存」在台灣第一大的國家圖書館，讓人閲讀。他們提供的《齊瓦哥醫生》打字原稿曾在2019年12月21日到29日在台北敦南誠品展示九天，我錯過了，只能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