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聖地牙哥台灣同鄉會
San Diego Taiwanese Cultural Assoc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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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 年 7 月

得失與對錯之間
張運帆

記得以前聽父親說:「隨著年紀及經歷,生命是看山是山,然後看山不是山,末了看山又是山。」人生已半百,不敢說已得著這生命的智慧,但對自己生命的期許:願我一生能隨從賜生命聖靈的律,而不再只是在分別善惡知識樹…

兒子的得失篇

最近女兒從學校回來時,她遞給我一張她最後一次在Transition Program的薪資表。(註:Transition Program 是政府教育單位為一些有特殊需要的孩子,在高中結業後,但在入社會之前,精心安排的一個銜接課程,專注於生活技能的訓練。所以,每位孩子都會安排到不同的工作場合去體驗工作經驗,然後根據他們的工作表現而給付薪資。) 每次女兒拿她少得可憐的薪資回家時,我都會說一兩句讚許的話。根據工作表現,她的薪資只能發每小時1塊半到3塊半,而現在的她竟已經進步到每小時9塊半的最低工資了,我想這可能代表著女兒的工作表現是越來越符合世人標準的期待了吧!

每小時1塊半,3塊半或者9塊半對女兒可能一點意義都沒有吧!對她而言,那只不過是數字的變化而已,擁有10塊的工作與50塊的工作都是一樣的。女兒從來不像是那隻關在老鼠籠子裡的老鼠,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圈圈裡追逐那塊高掛在前頭,讓這隻老鼠繼續奔跑的動力起司(cheese)。她就是她:忠心的在睡前穿好工作服,在樓梯旁放好指定的鞋子;深怕下錯站而專心的搭著公車;到工作場所,她努力按著老師教的,不敢有一點疏失或遺漏的完成她被託付的工作,哪怕她只是拿掃把掃地,將罐頭標籤朝外的擺上架子而已。她工作的樂趣似乎從來就不是薪水的多寡,而是女兒也說不出來的其他因素,而這因素是什麼?可能只有神知道!

兒子從這個月開始了在聖地牙哥一個腦神經科診所沒有薪水的暑期工讀,他每天過著從來不曾有過的朝九晚五,一天八小時,一星期40小時的慣性工作。有天在回家路上,兒子面有倦容的說:「若是能像姊姊那樣,至少有每小時9塊半的工資應該也不錯吧!」 他的話還迴盪在耳邊,我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回他:「你爸爸從小就耳提面命的教導你『不要為了薪水而工作』對嗎?你應好好珍惜這麼難得,花錢都買不到的學習機會,不是嗎?而且比起能學到的經驗,及對你未來申請醫學院的好處,雖然沒領薪水,看起來你似乎有所失,但其實是有所得的。」他無奈的回我:「知道,都知道,可是我只有19歲而已! 」平心而論,才19歲的他如何能完全明白這「得失之間的智慧」呢?因為有人甚至都已過半百了,也還未學到這樣的智慧…

看著兒子試著適應老鼠籠子裡跑圈的遊戲規則,又不願被侷限在圈裡的掙扎與衝突,趁晚上睡覺前,我溜進他的被窩貼心的跟他說:「Samuel,不是領薪水的上班族有錯,也不是說創業才是對的;也不是領相對付出的工資是不好,不領薪水才顯出偉大。從小到大,爸媽希望你能學會不是只看眼前而選擇那短暫的。你能從未來,從神賦予你的命定來選擇,來投資你的時間、精力、金錢及你的熱情。因為除了相對的工資外,工作應能有更高的價值才是!」

女兒的對錯篇

六月十日女兒結束了16年政府提供的特教服務。女兒從高中畢業時,我並沒掉一滴淚,但今天沒有預期的,聽著老師對女兒的讚譽,然後看著女兒從老師手中接過證書時,我的眼淚竟不聽使喚的從眼角一直留下來,過去一幕幕從腦海中一閃而過,結果一場沒在程序安排裡的消防警鈴將我拉回了教室。雖然老師們試著協調,但我們仍全被疏散到操場。

突然間,有一個男孩走過來,在熾熱的太陽下,靦腆的自我介紹:「我的名字叫Josh,我對Anita有感動。」他隨手就打開手機,在照得我們都睜不開眼睛的閃耀陽光下,他試著讓我們讀出手機號碼。「我希望今後,我可以跟她…」這男孩話未說完,他已張開雙手要擁抱女兒,但女兒似乎壓根沒聽見他所說的,轉身要去找她所謂的最好朋友。(女兒的最好朋友都不是同年齡的孩子,而是這些經年幫她的老師跟助手們。) 突然間,只見兒子一個箭步來擋在女兒與這男孩即將接觸的身體之間。兒子很有禮貌的將這男孩的手機號碼記下,並且謝謝這男孩,然後就將女兒拉開,完全狀況外的女兒還使了一點性子,稍稍反抗了弟弟:試著從弟弟執起她的手中掙開。

消防演習結束,我們回到學校中庭吃蛋糕,這男孩又來拉女兒的手,很溫柔的說:「Anita,我要跟我爸媽去吃中餐,不能待著…」女兒沒有任何反應的側著頭用中文問我:「等一下我們要做什麼?」然後,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女兒的手從這男孩的懷中抽出。就在我們要離去前,這男孩又在我們的背後叫著:「Anita,妳連再見都沒跟我說就走了嗎?」我跟弟弟二人三步並兩步的挽著女兒,頭也不回的直行離開,留下這百折不撓,最後仍舊心碎的男孩。我想我的決定,對女兒可能只是她身旁發生的一件不經意的事件,但對那懵懵懂懂的男孩可能會困惑不已,但這應該對大家都是最好的吧!

我的轉身篇

我常覺得神將兩個活在截然不同世界的孩子託我照管,是恩典,更是極大的挑戰。藉天真無邪,不沾人間氣息的女兒,及世人眼中成功完美的兒子,教我認識到: 天離地到底有何等的高?東離西到底有多麼的遠? 其實只是一個轉身的距離而已!

上個月,當面對兒子從小到大每科都全A的成績裡有一科出現了難堪的B,再加上沒能申請上美國國家癌症研究學院的暑期工讀時,因我只在成功與失敗的兩極打轉,結果是,因著錯愕,憤怒,覺得不堪,我竟說出不該說的話:「沒那樣的屁股就不要坐那樣的馬桶,既然唸不起,當時你就應該選擇UC就好,何必浪費我們的錢,你的時間及精力跑大老遠去丟臉呢?」 電話的另一頭是完全的死寂,我也沒等兒子回應,就悻悻然的掛了電話。清醒後的我,心中真的有著極心痛的懊悔,不知那天兒子如何度過他的一天,但我卻清楚的知道:那天的我,留下了無限的遺憾。

當今天我連頭都不敢回的離開時,我不想看這失望的男孩,因為我豈能讓他明白:他的邀約其實是超過了對錯呢?自從兒子高中畢業,女兒到Transition Program後的每年,當學校有畢業舞會時,女兒的老師及助手們都會想盡辦法說服我「解禁」,只因她們覺得我保護女兒似乎是過於常人。雖然我試著解釋原因:我希望避免不必要的異性身體接觸,我擔心女兒沒有意思的動作可能會造成不必要的誤解,因為女兒就是個擁抱機器,而這些牽手及擁抱只不過是她表達友好的慣性動作而已,但老師們覺得有一般人所謂的異性關係對女兒的成長是好的經歷。當我陷在對錯、好壞裡時,老師的話,正常人的標準都成了責備及定罪,使我掉落在「我不是好媽媽,我剝奪女兒自由選擇的機會」的深淵而無法自拔,誰能明白在這些對錯及好壞的選擇背後,有更大的責任呢?

我感恩我早已學會轉身,只要我一轉身,愛我的主就在那裡等著赦免我,也等著伸出手要將我拉出深淵。神更幫我從祂永恆的目的來看女兒、兒子的現在,以及他們仍在成形且漸趨成熟的生命。因著一個轉身,我體會到聖經所說的:萬事互相效力,叫愛神的得益處;我學會暫停,也就是不在盛怒時去說一些可能會讓我們遺憾終身的話,更重要的是,我學會安息在我的選擇裡,讓主藉時間的流逝來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