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聖地牙哥台灣傳統週活動 悟遠劇坊演出報導
文：吳昭芳

自從30幾年前來到美國之後就沒再看過歌仔戲，對歌仔戲的印象其實是很模糊的，也相當的負面，只記得整齣戲中就是用幾種固定的調子唱或朗誦出大部分的「對話」或「心聲」以交代劇情，演員配合著鑼鼓或音樂，邊唱邊擺姿勢、手勢、和動作，以加強意思的表達。當時小小年紀，主要的興趣其實是在故事的情節，其他的演出細節都不是觀看的重點，事實上也沒有能力去欣賞；對為甚麼所有戲團都是由女扮男裝來演小生這情形尤其無法理解，以為大概是男生好像都是很笨拙的，而女生總是比較會唱歌跳舞和演戲，男生只能湊合著演演不重要的配角，或是在幕後吹彈樂器吧；尤其最不能理解的是為甚麼歌仔戲裡大部分的場景都是那麼傷感，為甚麼主角們總是要以「哭調仔」唱得死去活來的來賺人眼淚；因此對歌仔戲確實還相當排斥，當時我們一群小男生把它謔稱為「哭調仔戲」，認為那是女生才看的戲。

看了這次悟遠劇坊在聖地牙哥的演出，才徹底顛覆了這些這些刻板的印象，覺得當年對歌仔戲實在無知得太離譜了。

悟遠劇坊這次有兩場演出，都是精簡濃縮的「折子戲」，每場僅約30分鐘。

第一場演的是現代的家庭倫理劇《巧媳妙婆》。服裝、道具、化妝、唱腔、對白、配樂、步伐、身段、手勢、眼神等等，都是十足的傳統歌仔戲風味，演員的舉手投足處處顯現出深厚道地的歌仔戲功夫。劇情很現代，但是幾乎所有台詞都有押韻，足見劇作者的古文根基相當札實。

演出手法並且融入舞台劇常用的一些誇張動作，如：祖母以倒退的方式緩慢的大幅度扭腰擺臀出場以凸顯「老態」；兩個「小孩」則是以頭、頸、肩膀、手臂到腰、腿等，幾乎是全身性的大幅度上下左右擺動加上適量的跳躍以凸顯「活潑」，巧妙的達到了加強戲劇效果的目的；劇情則是百分之百活生生的現代家庭生活。以古法演現代，手法相當的高明；編、導、排、演各方面配合得近乎天衣無縫；演出時，一幕接一幕緊湊得毫無冷場，不只把劇情交代得一清二楚，還把劇作的精神演得活靈活現。

整齣戲演下來，今、古幾近完美的融合，把歌仔戲「寓教於戲」的功能發揮得淋漓盡致。我在深度陶醉之中，一場戲都看完了才發現忘了做筆記，哈哈！

第二場的劇目是《新白蛇傳》。一開始我就被青、白兩蛇沒有對白的雙人舞深深的吸引住，屏息靜觀之下，幾乎無法順利地呼吸。兩位舞者身若無骨，無聲勝有聲的舞著，腰、肩、臂、指一貫而有次第的扭動和波動，生動的刻劃出蛇的動作；兩蛇交纏的舞姿和近距離面對面的短暫互相凝視，細膩的描繪出兩蛇之間形同姊妹的情誼；白素貞和小青一出場，兩蛇立刻原地定住不動，暗示兩蛇的靈魂轉入兩人身上，而兩蛇與兩人同台出現，卻暗示著兩蛇與兩人的關聯性。我由衷的佩服劇作者在編劇上的深厚功力和巧思，以及舞者札實的舞蹈基礎和良好的舞蹈藝術詮釋力。這場雙人舞在歌仔戲裡應該是屬於創作，而拿它做為引導本齣戲的「楔子」，是個很有創意的巧妙安排。

演出技巧上也有很多的巧思；如登船的場景，演員以下蹲的動作顯現船的晃動，並且用晃動程度的大小凸顯白素貞的優雅和小青的粗魯；許瓜以小碎步加上搖槳的動作模擬船的滑行，形成一副活動的佈景，襯托出這是在船行之中的一幕；小青和許仙兩人背對背高舉雙手輕握並緩慢地在原地旋轉，描述著兩情相悅的現象；這些在舞台劇和歌仔戲裡使用到的細膩動作，非常恰當和傳神的出現在本齣戲裡，反映出劇作者豐富的戲劇知識和巧妙的編排。

後續故事的發展真的是非常的「另類」，也充滿了富含現代感的戲劇性。演戲就是演戲嘛，重點是在怎樣去顯現戲劇效果，取悅觀眾，並進而激動觀眾的情緒，甚至達到教育觀眾的目的。拿傳說中的故事當題材，修改內容並在舞台上呈現出藝術的創作，這齣《新白蛇傳》是相當成功的範例。

同樣是以歌唱的方式演出的舞台劇，但是，不同於歐洲的歌劇偏重於「歌」，台灣的歌仔戲更注重於「戲」。歌仔戲的曲調有一定的規矩，創作空間有限，也沒有必要在曲調上作變動，以免失去原味，反而應該專注於「戲」的表現；悟遠劇坊的這兩場演出，已十足展現出劇作者對歌仔戲特性的高度拿捏和編劇的創意才華。

悟遠劇坊不只是完整的承襲了歌仔戲的傳統，更難得的是勇於創新努力蛻變，成功地融入了很多現代表演藝術的技巧，使歌仔戲的演出更為生動，讓歌仔戲的表演有了更寬廣的路；充分展現出流在台灣兒女血中，承襲自祖宗的擅於創新蛻變的傳統精神。

非常感謝台美基金會台灣中心工作同仁努力安排這次的表演活動，也很成功的吸引了相當多的鄉親來觀賞，大禮堂約只排了八成座位，卻坐得滿滿的；觀眾對這次精彩的演出，回報的掌聲也是滿滿的；一連看了兩場精緻的戲，我的心中更是滿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