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聖地牙哥台灣同鄉會
San Diego Taiwanese Cultural Assoc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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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 年 6 月

加州大學工作二十年(下)
周中英

二、 UCLA 時期

1995 年外子到洛杉磯西北邊的千橡市(Thousand Oaks) 做事,我們要搬家了,我也必須換工作。為了能繼續保留在 UCSD 的年資及福利,我希望能夠到同樣是加州大學系統的 UCLA 工作。於是我填寫了幾份 UCLA 的申請表格,但是只得到一個面試,那是公共衛生學院一個 AA3 (行政助理三)的工作,面試不久之後,他們就通知我九月份去上班。這個職位是比我原有的行政專員降了一級,但是我想先進去再説,時間上不容許我為了一個等級而慢慢地找。還好 UCLA 的薪水標準較高,雖然我的職位降了,但薪資反而有少許的增加。

UCLA 是加州大學第二老的分校(第一是 Berkeley ),1919 年列入加州大學系統。它的名氣響亮,在醫療、藝術及體育方面的表現尤其不凡,學校的組織較龐大,教職員及學生的人數也較多。校內有古典的紅磚建築,有很多花草樹木及階梯,環境很是優美。它位於洛杉磯北部的 Westwood Village,出了校園就有許多餐館、商店,熱鬧又方便。不像在 UCSD 時,我們需要開車才能到校外的餐館及商店。

剛開始到 UCLA 時,我有些不能適應,首先是交通問題。由千橡市至 UCLA 必須要走 101 及405 這兩條繁忙的高速公路,每天上下班時都大塞車,真是苦不堪言。當我得知學校的交通車(Van Pool) 有到千橡市附近時,如釋重負。Van Pool 是學校為員工提供的交通工具,使用者每個月繳固定的費用。由千橡市附近出發的交通車有幾個班次,但是那時只有最早班的有空位,早上 5:45 出發,下午 3:25 由學校回來。加入 Van Pool 後,我每天早上6:20 上班,下午3:20 下班,我喜歡這樣的時間表,這也是避免塞車的最佳時刻。

此外,初到 UCLA 時,我感到自己像是浮萍一樣漂著。雖然它和 UCSD 同屬加州大學的系統,但是兩個學校在行政作業方面有很多的不同,這使我常常會無所適從。那時我的上司 Patty 對我最常講的開場白是:「我們這裡 ⋯」,現在回想起來,一定是我會不自覺地用 UCSD 的方法做事。不過她有一句話倒是很順耳的,就是「我們這裡,這個工作叫做財務經理(Fund Manager)。」聽起來似乎這是一個重要的職位,所以不管我的階級是什麼,我就是財務經理。

系裡另外有一個男的財務經理,這和在 UCSD 不同,那邊做這個工作的幾乎是清一色的女性。不過也因為他,我在這個系裡做不到一年就離開了。這個男的財務經理 Tom 年齡很輕,沈默寡言,依工作分配他有他的 PI (指有研究經費的教授、副教授,Principle Investigator ) 及他的財務工作,我有我的。Tom 常常早上來辦公室一、兩小時,之後就不見縱影,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有一次 Patty 要我看看他的 accounts,因為他的 PI 們已經很久沒有收到財務報告了。我查看時,發現他有三個月都沒有做財務報表,並且檔案資料都雜亂不堪。Patty 要我趁他不在時,清理一下他的檔案。當他察覺到有人動他的東西時,十分生氣,我只好告訴他説是 Patty 要我做的,從此他對我充滿敵意。

Patty 是個泰國裔,UCLA 畢業的,做事很明快。當時她三十歲出頭,我上班半年後她因生孩子,請了三個月的產假。那時我已經熟悉了 UCLA 的作業,在她產假時,我一人做兩人的事。我的 PI 和 Patty 的 PI,一共有八人之多,每個月我要做二十多個財務報表,加上申請研究方案時的忙碌,我經常是午餐時間也在工作。還好許多雜事我可以交給工讀生去做,在 UCSD 時我們沒有工讀生,而在這裡我有兩個工讀生,她們的確幫了不少忙。同時這段期間我也有些自我挑戰,相信我有能力做到,結果從 PI 們的反應來看,我敢說我是繳出一張頗佳的成績單。

在 Patty 產假期間,Tom 大部分的時間都不在辦公室,更別說幫忙分擔工作了。 MSO (系裡的最高行政主管)知道情形,不時的對我説些感謝的話,我想我的的努力她看到了。但是在 Patty 回來後的某一天,我無意中發現 Tom 的薪水增加很多,並且他的職位由 AA3 升到行政專員。我問 Patty 是怎麼回事?她說她完全不情,大概是在她產假時 MSO 幫 Tom 升等的。我頓時心裡五味雜陳,感覺極度委屈。等稍微平靜後,我想起以前 UCSD 的行政百科全書內有職員申訴的記載,於是找到校方的公平正義委員會的電話,約了第二天中午和諮詢師見面。

那位諮詢師是一位很和善的非裔女士,她聽完我的陳述後,理智的分析説並沒有明顯的證據,可立刻證明我的 MSO 歧視我,因為她還不時地給我美言(亷價的美言!)。雖然 Tom 是白男(white male),但替他升等這件事,在她的權力範圍內。至於不公平的方面,除了要證明我的工作量多外,另外要考慮的是我的工作責任是否比較重。此外,不在辧公室並不代表不做事,除非我能證明。總之,一定要有證據才能做下一步的調查,她要我回去後收集這些證據。其實收集證據並不難,只要將我這三個月所做的事,列一清單,和 Tom 的比較就可。因此我一面收證一面開始找新的工作,兩星期之後,我在醫學系找到了行政分析師(Admin. Analyst ) 的工作,我告訴諮詢師撤回對 MSO 的申訴。

為什麼那個 MSO 會升遷不做事的 Tom ?這個謎我始終未解。在職場上男女同工不同酬是常態。女人在男性佔多數的職業上,常常是薪水較低;而男人在女性佔多數的職業上,則升遷的機會較大而且薪水較高。如果這次 Tom 的升職單純是因為他是白男的關係,就可能牽涉到種族及性別的問題。後來我退一步想,也許是Tom 向 MSO 告我的狀,MSO 為了安撫他,而做了這個決擇。雖然我永遠不知道真的答案,估且希望就是這個理由吧!

在醫學系面談時,我有十分把握可以拿到這個工作,除了當時談話的氣氛很好外,我這近十年的財務經驗也讓面試者驚訝,她們幾乎是當場就決定要顧用我。在 UCLA 財務經理是由 AA3 開始,AA1 是工讀生的工作,AA2 是採購者或低階秘書的工作,很少 AA3 有像我如此紮實的根基。洛杉磯的工作機會多,UCLA 需要的員工也多,所以他們顧用的條件比 UCSD 寬鬆很多。

UCLA 的醫學系(Dept. of Medicine ) 是醫學院的一個很大的系,下面有十二個科(Division) ,每個科的最高層叫做 Division Chief,科裡的教授、副教授大部分都是醫生。資淺的年輕醫生,除教學、帶領醫學院學生外,較多時間要看病人,因此做研究的時間較少,而資深的教授則做研究多於看病人。行政部門方面則每個科都有 MSO,在MSO 之上有行政主仼(Director),這才是系裡的最高的行政主管。

Eilish 是我在醫學系的 MSO,那時她已在 UCLA 工作了27 年,最初十年她是在實驗室工作,後來轉換跑道做行政工作。她精明能幹、待人誠懇,備受下屬的敬愛。在工作上她相信我們,不會緊迫盯人,給我們很大的空間。在醫學系的第一年我隨她在免疫科工作,後來她轉到腸胃科做 MSO ,我也跟著轉到腸胃科。腸胃科是醫學系裡很大的一個分科,經費充足,醫生、教授及職員很多,它在 Santa Monica 的 VA 醫院也有辦公室,我時常要去那裡和我的 PI 討論財務及經費的事情。

雖然説行政分析師的職位較高,其實它仍是個財務經理,我的工作範圍包括做財務報告、為 PI 申請硏究經費、做預算、計算薪水等。不過到腸胃科後,我兼管的經費還包括藥品臨床實驗(Clinical Trial )方面及捐贈方面。

藥品臨床實驗方面是藥廠給我們經費,要我們找合乎條件的人,由我們的醫生及護士給他們服用實驗的藥品,以雙盲(Double Blinded ) 的方式進行實驗,在解盲之前,沒有任何人知道是誰服用該實驗的藥品。一個新藥品能成功上市,是要經過三期 (Phase 1、2、3)的人體實驗及需要竉大的經費。記得當時 Pfizer、Roche 和 AstraZeneca 等藥廠都有和我們合作過。

至於捐贈方面,腸胃科的 Chief 是個募款大師,他能募到有錢大亨們的長期捐助,或者是大筆金額的一次性捐款。除了金錢外,也有人捐股票、房產、收藏的名畫及古董的。我們那次收到的房產是遺贈,學校有專門掌管捐贈的部門,透過他們才能將捐款轉到各科系裡。管理這方面的經費讓我大開眼界,美國慷慨的富豪真多,他們致富之後,希望回饋社會,捐贈給學校做研究是很好的選擇,不過有時候有些捐贈並沒有明確的目標,就會用到不屬於做研究的方面。

我的辦公室是在醫學大樓附近,在那裡偶爾會看到有人牽著漂亮的黃金牧羊犬到醫院去,它們是去上班。狗的脖子上掛著牌子,上面寫著名字及職業,它們是醫院的員工,職位是心理治療師。這些狗都是經過訓練,非常溫馴並善解人意,它們到病房陪伴長期住院的病人,給病人帶來很大的歡樂及療癒,它們確實是最佳的心理治療師。

2000 年初 Eilish 離開了腸胃科,到別的系做行政主仼。在我的新老閭到來之前的某日,系裡的行政主任約談我,她認為我資歷足夠,要把我升為資深行政分析師(Senior Admin. Analyst ),這個位置和一些較小的系的 MSO 同等。那時我到 UCLA 四年多,這樣的成績讓我欣喜,也會讓我在 UCSD 的同事們羨慕不已。在 UCSD 能夠做到行政分析師就算是到頂了,大部分的人,尤其是亞裔,是很難超越這個職位的。

新的 MSO 是由 UC Irvine 轉來的一位男士,人非常的好,但是如同我剛來 UCLA 一樣,他也常常搞不清楚狀況,我得花很多時間告訴他如何做。「下屬教上司」的情況又重演,不過這次因為有升職,我做的是心甘情願,那位行政主任真懂得心理學!

兩年多之後那位 MSO 離開 UCLA 了,新來的 MSO 是一位年僅 28 歳的女生,行政主任為她站台,説她由工讀生做起,已經有十年的經驗。她到仼不久後,就希望我能改變上班的時間,理由是我的 PI 們在下午三點半以後都找不到我。我在 UCLA 這麼多年,一直是同樣的上班時間,所有的 PI 對我的時間都沒有問題,我想有問題的恐怕是她,這該是我另謀差事的時候了。

很快的我申請到神經學系(Dept. of Neurology) 同是資深行政分析師的工作,這個工作不同於我以前的,這次我只為一個教授做事。 Dr. Saver 是研究中風的權威,那時他剛申請到 NIH 一個臨床實驗的研究方案,是測試中風患者在「黃金時間」,也就是中風發生的兩小時內,注射鎂到靜脈的效應。(很可惜 2013 年證明該實驗失敗,注射鎂並無好處。)我們整個工作團隊有 23 人,包括 Dr. Saver、另外兩位教授、我、一個助理及十八位陸續顧用的護士。我的主要工作仍然是管理研究經費,此外,我也要與大洛杉磯地區的一些醫院、醫生、消防及救護車隊聯絡,並設計一些他們參與的規則。Dr. Saver 是個好老闆,我在那裡愉快的工作了兩年多。

雖然我初到 UCLA 時有些不能適應,這段期間過後則越來越喜歡它。我喜愛我的工作及 UCLA 的校園生活。午間休息時,我會到校園漫步,將它當做公園,而它比公園更甚的是,到處都有青春活力的大學生。校內常舉辦一些表演活動或音樂會,有時候我也參加。校外林立的餐館及商店,是我經常光顧的地方,還有那剛出爐的 Diddy Riese cookies ,so yummy! 因此當決定要離開 UCLA 時,我是懷著依依不捨的心情,伴隨著許多美好的回憶。

2004 年外子提早退休,希望多花一些時間能陪伴他年邁的母親,我們依計劃將搬回聖地牙哥。八月份,我在 UCSD 的骨科系(Dept. of Orthopedics) 找到一個行政專員的工作,離開也是工作九年的 UCLA,這時我在加州大學一共服務了十八年,凖備兩年後退休。

三、重返 UCSD 及退休

每次換學校找工作,我都得降低職位,因為很多工作都優先給本校的職員,尤其是 UCSD,原本它的工作機會就少。當時我曾試著申請較高的職位,但都無下文,只好接受骨科系的工作。上班的第一天,我的上司 Kathy 告訴我,她的母親是 Lois ,啊?我在 UCSD 病理系的老闆!怎麼會這樣巧?原來 Kathy 在我的申請表格上看到她母親的名字,詢問 Lois 之後就做了決定,所以嚴格來講,我這個工作是 Lois 給的。Lois 已經退休多年,她曾到系裡來,九年不見,她還是同樣的個性,真誠又開朗。我在骨科系的工作仍是財務經理,工作量不大,那兩年是輕輕鬆鬆的渡過了。

我於 2006 年退休,從加州大學系統退休的人,最常津津樂道的就是它的福利。很多私人公司到後來都沒有退休金,而我們的退休金相對而言是非常的好。此外,我們有完善及多樣的健康保險(健保)(註:台灣的健保是單一的),健保也包括牙醫保險,可依你所需,選擇適合你的健保,如果服務滿二十年,大多數的健保是不必繳保費的。只要情形不變,員工及其配偶的健保都是終身享有的。

1986 年我誤打誤撞的到加州大學工作,後來才知道自己有多麼的幸運。首先我的工作很穏定,一旦在職,就不必擔心失業問題。此外,除了學習到專業的知識及電腦使用外,也學習了一些處世之道,雖然沒辦法做到完美,但到底還是受到了一些磨鍊。我的職位跌跌撞撞的由行政助理一(AA1) 到資深行政分析師,很感激一路上有貴人相助,當我有能力時,也同樣的提攜後進。在 UCLA 時我訓練了幾位年輕的新進人員,有機會時儘量幫助她們升遷。有位系裡的祕書,我找她來做財務經理,幾年後,她感恩的告訴我,她已經是 MSO 了,我為她高興,她的成就是我的驕傲。

退休後的生活是很愜意的,我的腳步放慢很多,我們花較多的時間照顧母親。她過世後,我和外子開始去旅行,我們希望在健康及體力允許下,好好的看看世界及享受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