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往隨筆（44）
平仔

（44）福州伯

從博愛路到馬蘭頭的轉角路，有一顆老樟腦樹，樹旁邊有一條小溪，到了夏天都有一股香味隨風飄散，很多人在這裡乘涼聊天，也是小孩們爬樹抓魚的地方。在這個三角路口有一家雜貨店，店的主人是一位從福州來的阿伯，偶爾中午會聽他用福州腔調的台灣話，述說福州的生活。他走遍天下，從經驗中體會出，台灣是個好地方。他手裡拿著水煙斗，邊抽邊講故事，一些鄰居圍繞著他傾聽，好像在上一堂野外探險課。他說當年在福州叢林裡與村民好友捕捉老虎，親身經歷的驚險過程，是他人生最得意的時刻。

韓戰爆發後，各地學校的旁邊有許多部隊駐紮。有一天我看到軍隊及戰車經過這個轉角彎路，向馬蘭營區前進，有一些士兵在這棵樟樹旁的小溪休息。不到一個月，福州伯的大兒子也被徵召去當兵，他的母親和全家哭成一團。二戰期間他們到處逃難，遠走江湖，沒有一天安寧，好不容易平安到了台灣，隨之而後卻又碰到韓戰，他們不知為誰而戰，為何又被迫上征途。幸運的是，戰爭未擴及台灣。後來形勢漸漸好轉，他兒子退伍以後在台灣銀行隔壁的金店當徒弟，學了一手技藝，讓福州伯全家從此平安生活。他們在戰亂中學習刻苦耐勞，適應環境，和大家和睦相處。

福州伯的另一個兒子是我的玩伴，我有時去他店裡買花生，他會給我額外的一勺，當好友看待。他還教我集郵，交換郵票和察看特殊郵票。他帶我去購買一些工具和集郵冊，學習保存郵票的方法。我慢慢的體會到集郵的趣味，學習欣賞各種不同的郵票。他說集郵的目的不僅在培養興趣，也可以交易。許多電影描述郵票的故事，介紹罕見珍奇的無價之寶，因此集郵流行一時，甚至視郵票為寶貝。集郵者會注意很多郵票的細節，其中有因為印刷失誤，成為誤票，有的因為製作過程疏忽，導致郵票印刷的謬誤，如套印的紙張倒置等等，使郵票身價倍增。集郵的興趣與經驗，漸漸地讓我深入其境，學到很多。

他的才藝不僅如此，他會演布袋戲，吹口琴，也會吹笛，甚至用鼻孔吹。他說，興趣使他用心學習。流浪的異鄉客有時必須做別人不要做的事，非常的辛苦。但他們學會自得其樂，自然而然有快樂的人生。

回顧人類的歷史，游牧民族趕著一群牛羊，全家順著河流到處遷徙。他們一群人中有老弱婦孺，當他們面對大河必須通過的時候，他們會放棄一些，也可能耗盡了一切。有時年輕的人已經過河，留下老年人沒有辦法渡過大河而被遺棄。面對事實，接受嚴格的人生考驗，就是游牧文化的真諦，人類的歷程就是這麼苦難。再看看我們的原民祖先，從南海各島遷移到台灣，追求美好的生活。福州的阿伯也是過海到台灣，他們都有同樣的經歷，有很多克難的故事給我們分享。我們十分敬佩他們的堅持，是後代台灣人追求美夢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