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往隨筆（31-32）
平仔

（31）魔蛭

十八世紀期間，歐洲的醫療技術，相對於今天還是非常的原始。大多數疾病的治療，使用的方法和技術是非常相似。他們對高血壓和心臟疾病的治療過程為降低血壓，特別常用魔蛭（水蛭）吸取人體各個部位的血液以減輕疼痛，緩解心臟壓力。令我驚訝的是，德國人在那個時候用水蛭來減輕心臟壓力，也是非常普遍的治療方法。這種醫學研究百餘年後被日本迅速接受，西方的科學和醫學，特別是德國，快速傳到明治維新時期的日本，醫學和科學等研究讓日本學術迅速提升，成為亞洲第一個先進的國家。近日醫學研究發現水蛭的唾液有各種不同蛋白質的酵素，是一種有效助於麻醉疼痛、消腫、保持血液中流淌的功能。現在，水蛭在醫療領域仍然是有用的，醫生可能會使用它來幫助治愈傳統的疾病。

1915年左右，我的大伯父進入京都府立大學醫學院，畢業後他回到家鄉開醫院診所，應用最先進的醫學技術行醫。我阿嬤是個堅強聰明的人，在家庭中，她常做出一些重要的決定，被認為是意志堅強的女人，經常做家庭和親屬溝通的渠道。她養育孩子非常用心，鼓勵他們學習必須有自由的思想和自信，從來不給過度保護，教他們獨立生活，從聖經中得到信念，而且必須有深厚的責任感。我阿爸的兄弟年輕時被送往日本學習的過程中，她給了強有力的支持。

1933年我阿嬤得了高血壓心臟病，大伯用盡了所有最好的技能醫治她。我的堂兄告訴我，他看到阿嬤在自己的頭上和身體放許多水蛭，那時採用水蛭吸血治療非常先進罕見，但阿嬤還是未得到康復。那年她去世，享年56歲，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因為我還沒有出生。在這裡我一定要感謝我阿嬤阿公和親人長輩，他們給了許多的鼓勵和勇氣，教導我們什麼是生命和智慧。因此，大家都有健康的身體和活潑的人生。

（32）黃昏的故鄉

夏天到了，我最喜歡的一種水果就是西瓜。今天我們吃西瓜，不用吐籽，因為它是無籽西瓜。西瓜很甜多汁，有大量的水分，吃了以後覺得很涼爽和舒適。我童年的時候，台東卑南溪近海沙地也有種西瓜，也是很甜，但太多籽，吃了滿口籽，吐出滿地的籽，骯髒的環境引來許多蒼蠅。那個時代，大家喜歡西瓜，吃了痛快，沒有話可說。我有一個中學的朋友，陳華祥，他住在豐里，每到夏天豐收的時候，就邀請我去他的農家田裡摘西瓜，有紅色大西瓜和黃色的小西瓜，吃得飽飽，還可以帶回家，快樂無比。

想到這個，讓我回憶起了一件童年吃西瓜的事。有一個瑞士籍神父，偶爾會來到我家做家庭訪問。當時正好是炎熱的夏天，西瓜成熟的時候，也是便宜的季節。我們買西瓜請他一起吃，看他吃西瓜，從不吐籽，與籽吞入肚子裡。我們好奇問為什麼，他說太難篩濾吐出，很容易的就吞下肚子。我們不知道為什麼歐洲人不會吐籽，甚至試圖教他如何吐籽。長大更加成熟了以後，學會在人前或公共場所，以禮貌的方式進餐，知道飲食不可以說話，食物進入口腔不再吐出來的禮節。回想到那位神父，其實他只是要找出一些方法，以禮貌謙虛的方式，告訴我們基本禮節。我後來才意識到，我們的生活水準、教育方法、環境衛生都很落後。今天我們吃的無籽西瓜，省去了很多麻煩，這要感謝近代的科技，讓我們得到了這麼多的便利。

過去的時代，痛苦的事情很多。我阿母身體非常的虛弱，由於沒有足夠的食物，營養不良，加上過度工作太累的關係。因為台東沒有足夠的醫生和醫院設施可提供健康檢查，神父用他的車，把她帶到高雄天主教醫院，做詳細的身體檢查。台東到高雄只有一百多英里，但我們要花上六個小時的車程，在碎石的公路上搖晃到高雄。第二天檢查身體，發現阿母喉嚨下部有腫瘤，必須盡快開刀治療。回到台東幾天後，神父安排到花蓮門諾醫院外科手術，取出一個大腫瘤。住院期間，不准任何訪客或家庭成員留在醫院過夜陪伴，所有的服務由醫護人員及護士照顧。這是我第一次觀察到國外的醫生使用歐美的系統，做事確切有序，醫院規則十分清晰。那時在台灣，讓不少人感到驚訝，覺得他們醫術高超。我相信社會能進步是因為人們選擇改變，歐美的歷史，從宗教革命到工業革命，給我們許多教訓和啟示。感謝瑞士傳教士，他們貢獻出自己的生命，幫助我們提高生活品質，讓我們看到許多真實的故事，使我非常感動。黃昏的故鄉，如此的可愛，這些都是我們台東人的幸運與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