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的種子
張運帆

有一次我的屬靈父親問我：「妳覺得這世上有毛毛蟲嗎？」我心想父親是不是頭殼壞了，從小在鄉下長大的我，常看見那令人生厭的毛毛蟲，所以不加思索的回答：「當然啦！」他卻回我說：「妳再仔細想想！這世上沒有毛毛蟲，牠們都是美麗的蝴蝶，毛毛蟲不是真實存在的，牠們只是影兒。」我忽然明白了，神眼中所看見的我們，不是尚在施工中的，而是已經被賦予目的的完成品。所以，我們若能從神眼中的我們來經營這一生，並以此來看待他人，可能我們對生命的態度，對人的價值，對許多事情的選擇，應會有所不同吧！

種子
23年前先生決定離家赴美國過鹽水，盼望能藉此帶來生命的轉機。而我伴先生前來美國讀書，懷孕到生產，卻因突然的胎盤早期剝離，而造成女兒缺氧23 分鐘。一開始我因覺得女兒是我永遠的痛，所以怨天尤人，但現在，女兒成了我生命最大的祝福，原來神的旨意最美善，這段美國尋夢之旅，我們似乎有選擇，又似乎沒有選擇的走進了這個毛毛蟲蛻變成蝴蝶的過程。我像是埋在地裡的種子，也像是被禁錮在神所精心設計的蛹裡似的，從一開始的憤怒、驚慌失措、錯愕、哀嘆、不服輸，一心想要人定勝天，直到現在的安息、平靜、安穩及滿心的感恩，因為我知道有一天我將破繭而出。更重要的是，我深願這顆神栽種的生命種子，能突破覆蓋在身上的塵土而成為別人生命的祝福。

發芽
因著父親癌症最後三個月的生命經歷：恐懼、無奈、無助，即便信主也感受不到盼望的絕望；又因著陪伴哥哥嫂嫂為近三歲的姪兒與癌症爭奪戰的經歷: 無語問蒼天，使我願意陪伴許多癌症末期的病人及家屬，讓他們多走兩哩路。因著伴隨女兒的成長，她的不同經常挑戰我一個蘿蔔一個坑的相同制式，她的天真無邪、真實，常震撼我虛偽、自以為是的世界。這麼多年下來，我學會看見: 每個人都有著極獨特的、神所賦予的目的，以及祂對每個生命巧妙的設計。也因著生命所經歷的破碎，及先生、孩子、家人，還有許多與我生命交集的弟兄姊妹，用心、用愛、用包容及無比的耐心，一點一點的幫我重新組裝起來。走過了這些身邊最親的人的生老病死，高山低谷，大有信心及見不到谷底的絕望，人來人往，這使我常想，也常問自己：我能走出殿堂式的教堂而走進人的生命中嗎？在整個潮流裡，我能夠勇於成為不同嗎？我能夠不再當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的嗎？我是否能夠不是匆匆走過的佈景人，而是能夠駐留去聽見每個人身後故事的嗎？我能夠在他人生命蛻變的過程裡去成全且幫助他們走進下一個階段嗎？ 當我需要謝幕時，我能夠讓出舞台給別人嗎？因著這些揮之不去的問題，使蘊藏在這顆種子裡的夢想開始發芽，也帶我走進一條與其他牧師不一樣的路…

成長
十幾年前，就在我生命經歷一連串破了再破，然後神一片又一片將它黏合，重新恢復的時候，一個因緣際會，因著一位母親的請求，我開始幫助一對想自殺的姊妹，姊姊上UCLA大二，妹妹也即將申請大學。她們兩人都是在美國出生的ABC，我一開始覺得神是在跟我開玩笑，祂怎麼不給我講中文的呢？還記得一開始，她們兩位小姐都極其沉默，再加上英文又不是我的母語，每星期的會面，我都是在生硬的英文夾雜著中文，加上比手畫腳的努力下完成的。第一次目送她們走出家門時，我心想：「她們兩人可能來一次後就不會再來了吧! 」結果，誰也沒想到，我們中間的關係能從一開始說話空氣都會凍結，如坐針氈的20分鐘，到後來的促膝長談。記得當年我打開這姊姊寫給我的母親節卡片：「謝謝妳在我生命如同花瓶碎落一地時，一片一片的將它黏了回去」，我不禁流下了感恩的淚。

這一個陪伴，開始了我「一對一」青年人的事奉，之後，這一對一的事奉更發展成中途之家。有不同膚色的人在這服事裡經歷了這毛毛蟲變蝴蝶的蛻變，他們可以安心的在這裡重新整裝再出發。還記得我曾開門讓一位非裔姊妹住進來，她因為被裁員而從肯達基輾轉流浪到加州，那天就在我為她禱告後，她在我這完全陌生的人面前哭了20分鐘。她在這裡尋求一個重新的起點，半年之後在北加州找到了工作。她搬離後的一個月，我收到她寄來一張金額不少的銀行本票，上面沒有地址，也沒有電話號碼，只有一張簡單的便條紙：謝謝！

我們沒有再連絡，如同許多在我們家進出的孩子般，他們找到了前往下一站的列車，他們前行了，而深植在他們生命裡，我的那顆夢想的種子，因著他們而被帶到美國的不同州，還有遠至台灣、加拿大，甚至有更遠去到了天堂…

延伸
去年八月回台灣，有機會在好消息電視台上，看見原住民穿著傳統服裝載歌載舞的表演，他們天籟般的聲音深深打動我的心。當下我就在想：除了將他們帶到平地來表演，出錢出力邀他們來參與盛大的聚會外，我能否給他們不同的呢？除了在聚會中為他們洗腳的象徵舉動外，我能夠在真實的和好裡走得更遠嗎？

今年二月份回台灣，在一個與原住民牧者餐敘中，好像神特別精心安排似的，創造達娜伊谷傳奇的高正勝牧師，恰巧就坐在我旁邊。才一坐定，他立即轉身從背包拿出了一本書〈走過幽暗蔭谷---達娜伊谷傳奇故事〉，這位臉上及手上都佈滿了歲月刻痕的原住民長老，熱情的跟我分享他的夢：藉自然生態保育，轉化原住民的土地，並進而帶來他骨肉至親的轉化。

剛開始，他的夢想只迴盪在雲靄的山間，然而就在讀完他的書之後，他的夢想駐紮在我心間，也盪漾在午夜夢迴的淚水及感動間。高正勝牧師完成了達娜伊谷的傳奇後，因著神的呼召，現在71歲的他，從嘉義的達娜伊谷轉戰到尖石鄉的比棟，從熱帶的低谷進佔到下雪的高山，從鄒族進到泰雅族。他夢想著將達娜伊谷轉化的實際帶到16個原住民部落，而尖石鄉的比棟重生花園就是他轉化夢想的下一站。

還記得那天我一邊讀著他的書，一邊想著當天鄰坐的高牧師，這位鄒族勇士已經有了歲月刻劃的痕跡，但他那堅毅不拔的精神及轉化原住民的夢想，卻未因歲月而褪色，相反的，是更加的成熟且熱烈。當我服事原住民年輕的一代時，我提到這本傳奇故事的書，結果令我非常的驚奇：高正勝牧師如何轉化鄒族的傳奇故事，竟沒能在其他族的原住民中被傳揚，年輕一代根本未曾聽聞如此偉大的夢想，更遑論可以參與這築夢的過程。看著他現在所住連一張床都沒有的鐵皮屋，屋內的寒氣根本擋不住他熾熱的夢想。我流著淚讀著他生命的故事、夢想及異象，我突然間覺得：我們試著都市化的結果，竟忘記了去挖掘屬於我們自己的寶藏：這些先父們的智慧、先見、生命、異象及夢想。在這極速變動的世代，科技更是日新月異，不論是原住民或是其他的族群，當我們將孩子推進探索藉高科技所帶來新的知識、新的世界時，我們卻在不知覺中，忘記將我們先人生命的產業，承傳給下一代。

除了表演及象徵性的和好外，我想我應該先幫助原住民的新一代，有份屬於他們父老生命的產業，讓他們也能興起參與他們自己土地的轉化，進而走進他們的命定！最近，我小阿姨告訴我，台灣現在有很多投資者想要投資所謂的自然生態農業，這是極大的商機。我跟我小阿姨說:「 我希望妳能先讀高牧師的書，認識他的夢想及異象。因為，沒有高正勝牧師的夢想所支撐的達娜伊谷傳奇，當其他族群進入後，就變成只是原住民傳統文化的表演，甚至是利益的圖謀而已，結果是：原住民及他們的土地都未能因為這一好意而蒙福！」

不從蝴蝶的眼光來看，毛毛蟲只是令人嫌惡，不是賞心悅目的生物；不從夢想的種子來投資，我們個人的一生，不論長短或偉大如比棟重生花園的傳奇，也都將像達娜伊谷般，最後成為一聲嘆息而已。所以，我決定幫忙再版高牧師的書，願這顆夢想的種子能隨這本書的再發行而被擴展，也願這次高牧師在尖石鄉泰雅族轉化夢想的種子，能祝福那個地方及居住在其上的原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