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n Diego Taiwanese Cultural Assoc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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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祖的土角厝就是現在的綠建築
陳淑芬
女兒說我是個好動兒的成年版，因為我不知道什麼是閒著沒事做的感覺。早期的台灣沒有童工法，所以從小學開始包糖果，中學做假花，高中在印刷廠當紙工，大學期間當家教，一直都沒停過。來了美國曾在職業訓練所賣過春捲，在修車廠做了17年的黑手，也曾義務到看守所(El Centro immigration detention center)及兒童醫院當翻譯，搬到紐約三年期間做過電腦零件批發商的接線生，大學招生員，經歷911事件後，毅然決然的辭掉招生部的職位到曼哈頓王嘉廉醫療中心做受害者復建計劃重建唐人街。回到聖地牙哥應紐約上司的鼓勵半工半讀的拿了個醫院管理碩士，有文憑卻無法在聖地牙哥找到學有所用的工作，加上不捨得再次離開這裏的親朋好友，只好又轉行進入了商業廚房設計與建築。我學無所用，再加上沒有專長，所以藍領、白領、綠領1，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分別，我忙但不覺得勞碌，因為我熱愛生命。
童年的記憶已經模糊，鮮明的不是坐在小板凳拿著菜刀幫媽媽剁碎菜葉混著米糠來餵家禽、就是提著桶仔裝媽媽由釀酒廠挑回來的酒糟加餿水餵豬，或者是拿著掃把收集雞糞。小時候家境拮据，為了貼補家計媽媽當裁縫，耕田種菜，養雞鴨養豬樣樣都來，擔起張羅四代人的起居與經濟重擔好讓爸爸能到處收集舊輪胎，開始做他無本的回收生意夢。當年美軍駐台中常常會有救世軍 (Salvation Army) 運來的舊衣服與日常用具，這些別人捐出來的東西，經過教會義賣幾乎都是免費的送，任你挑。我們小孩子過年的「新」衣都是來自媽媽親手改裁的舊衣服。壞了的桌子爸爸會把它解體再改釘成板凳。那個年代沒有人會想到要永續 (Sustain) 就是要減少垃圾 (Reduce)，要回收 (Recycle)，要再生 (Reclaim) 要再用(Reuse)。買不起只能動腦筋，回收完全是受經濟所逼，撿別人不要的來用表示你家窮，哪一個人願意名正言順的公開這個秘密？誰能料到酒糟米糠到了今天都是健康食品？ 用雞糞種的菜成了有機青菜？阿祖的老舊竹枕變成了古董？回收的二手衣成了另類服飾店？更沒人想到當年騎著單車到處撿舊輪胎的爸爸會把台灣的再生膠業推廣到全世界？
我是阿祖在家裡接生的，在重男輕女的社會裏排行老四，又是第三個女兒的立場下實在是難得祖母的垂愛，所以阿祖就擔起照顧我的責任。印象中永遠抹不去的記憶就是她的土角厝，硬梆梆的木床還有那用竹子編的睡枕。夏天摸著那一塊塊冷冷的土角，冬天靠著那厚厚的土角牆來擋冷風，資源缺乏就只能就地取材，我就是住土角厝長大的。我不知道在我的年齡圈裡還有幾個人能幸運的體會到這種自給自足的樸簡生活：綠油油的菜園混著稻香，打赤腳在田埂奔跑和釣青蛙，幫媽媽起灶(鋸木頭過程中剩下來的細木屑用腳踩緊所做成的燃料)，到河邊去摸蛤，幫阿祖穿針、補衣服、做布扣。沒人記得我的生日與時辰，媽媽只說那時候是包心菜旺季，她差點把我生在菜市場! 鄉下交通不便，幾個月後抱我去入戶口的那一天就名正言順的成了我所有證件的根據。沒人要求你要證實誰是你的親生父母，所以我不會有「妹仔」在「不能沒有妳」2電影中的悲慘下場。人是這麼的單純，生活就是這麼簡單。
三年前因為工作上的需要，誤打誤撞的考到綠建築專業人員的證書。阿祖的土角厝如果以美國綠建築協會3的積分評估，完全是白金級 (Platinum) 的綠建築。土角的做法是就地取材(沒運輸就沒廢氣)，成份中用的回收率又高 (泥巴、稻草與竹管)、通風又冬暖夏涼，利用天然採光，大量使用再生能力強的竹子就是無形的阻止濫砍，土角厝有創意、風水好(選地點)，社區方里之內走路或騎自行車就可到達目的地，空氣新鮮、省水省電，這些都是綠建築的要項。今天我回過頭來看早期台灣鄉下的建築，哪一間不俱有綠建築的特色？媽媽常常搖著頭說現在的肉都沒有肉味，菜也沒有以前好吃，她的結論是這一代人太富有太享福，垂手可得，不再物以稀為貴。我跟她解釋追根究底是因為飼料中參雜了太多的化學物，肉煮出來當然沒有味道。種菜的人為了要快、要大量生產，就要使用人造肥料與農藥，在惡性循環下菜就是好看怎麼會好吃？我希望我跟她解釋的她最好不要懂，懂了她會難過心痛！爸爸一輩子為回收奮鬥，卻不明白因當年使用的化學黏劑所造成的二度汙染，就是奪走他健康與生命的禍源。媽媽來美國跟我住的時候，衣服她堅持只日曬絕不烘乾，洗過菜的水她一定留著來澆花淋樹，洗澡還是堅持只用一桶水，我可以感受到她當年挑水的辛苦，所以我從不求她要現代化。我這個只懂得收集資料，用數字列表的頭銜 (LEED4 AP)，實在是要拱手讓給我的媽媽、爸爸與阿祖，他們才是真正綠色革命的開山祖！
女兒說我年紀大了，因為我開始碎碎唸的訴說當年的種種，重複的談起成長過程，懷念那種無爭的簡單生活方式。我捫心自問到底什麼是永續的發展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不就是要嚴肅的面對工業革命後對生態的衝擊，在發展的前提下，不要掏空天然資源，不再破壞生態，為我們的子子孫孫保留好讓他們也能享用！
這是我讀過對sustainable development認為最貼切的詮釋：
“Development that meets the needs of the present without compromising
the ability of future generations to meet their own needs.”1987 Brundtladn
report “Our Common Future”
備註：
1. 藍領(Blue Collar)、白領(White Collar)、綠領(Green Collar)分別是勞工族，辦公族或靠綠建築吃飯的美國俗稱。
2. 「不能沒有妳」是台灣導演戴立忍編導的黑白台語片，獲得2009年金馬獎最佳劇情，最佳導演，最佳原著劇本。
3. 美國綠建築協會U.S. Green Building Council (USGBC)是個非營利組織，它的宗旨是要在鼓勵設計與建造有永續性的建築物。美國綠建築協會以推動領先能源與環境設計(Leadership
in Energy & Environmental Design, LEED) 而著稱。台灣綠建築協會EEWE(Ecology,
Energy, Water, Health)的指標與LEED類似。
4. LEED 是綠建築積分的評估指南，有Certified, Silver, Gold, Platinum 四等級。AP (Accredited
Professional) 是協助認證綠建築的專業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