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者和征服者
施賴美惠

十五世紀到十七世紀的歐洲(1400-1600 年間）在陸地上，文藝復興，宗教改革如火如荼的進行，在海上，各國為經濟利益，爭相在航海業尋求打開世界的通路。海洋史上，這段期間，稱為Age of Discovery 或是Age of Exploration。是探索，探險的世代。這些勇敢的前鋒，出門前，只計算季風吹向，前途未卜，旅途中和大海搏鬥，以星辰算日月，卻全力以赴，是無畏的探險者Explorers，探到新路的國家，派遣軍隊，武力征服，甚而殖民化Colonization，是征服者Conquistadors，二者是有差別的。前者王道，後者霸道。

領先的葡萄牙

葡萄牙由號稱 “領航者The Navigator” 的王儲亨利Prince Henry 為首，進行了幾次的探索。在里斯本海邊，一條巨型石船上，以亨利為首的多名探索家，成排並列，面對大洋，迎向天際，接受挑戰，這是一幅非常壯觀，銓敘歷史的地標，道盡了葡萄牙輝煌的海洋歷史 (見附圖石船)。這期間，葡萄牙在1336 年發現了加拿利群島Canary Islands (在非洲，但是非常西班牙化)，1434 年發現大西洋群島（Atlantic Archipelagos) 如百幕達、巴哈馬，在1498 年，最成功的一次就是Vasco de Gama 經由非洲抵達印度的航路。那時的葡萄牙，如正中天，國王Manuel 一世 (1495-1521) 甚至建築設計都以航海用的圖案(nautical mortifs)為主，例如海怪monsters、航海用的繩索knots、重錨anchors、珊瑚、貝殼、洋薊 (artichoke，咸信海員航行食用可以補充必要的維他命C) 等等特殊的圖案，屬於晚期哥德型式，在藝術及宗教界上被專稱為Manueline，贏得專屬葡萄牙的專有名詞。代表性的建築有坐落於Tomar 城，由十字軍Knights Templars 建築的Convento de Christo 教堂著名窗子Chapterhouse Window ( 附圖二），以及里斯本海邊，百年來為出海遊子點亮路途的Balem Tower燈塔，二者都是典型的Manueline 建築。葡萄牙還有二項飲食界的創作，一是Porto城釀造特殊紅，白二種顏色的Port 酒，因源自Porto地區，釀自附近Duero Valley 的葡萄而取名Port，這種酒在十九世紀的英國，被尊為“國酒”，多在英王國宴時使用，乃因三，四百年前，移民到Porto 釀酒的，多為英國人，尤其是蘇格蘭人，甜而酒精濃度高的葡萄酒，適合東方人的口味。另一是葡式蛋塔Nata 是港式蛋塔的起源。和港式蛋塔不同的是，Nata 塔面多一層薄薄的烤成焦的黑糖。這項美食由里斯本古城Jerome 修道院的僧侶發明，他們使用來自隔壁修女院用雞蛋蛋白漿洗頭巾剩下的多餘沒用的蛋黃，研發出葡式蛋塔。那個時代，僧侶，修女所穿的服飾統稱為Habit，例如Monk’s habit、Nun’s habit，Habit 源自法文habit，唸成Abij。和我們了解的 “習慣”中文翻譯完全風馬牛不相干。

沒有示弱的西班牙

與葡萄牙探索的同時，不甘示弱的，有西班牙，這段時間的探索，屬於西班牙歷史 “黃金時期” 的一部分 (Golden Age 1493-1669 左右)，1669 法西戰爭Franco Spanish War 結束，在法國西班牙的界山羣庇底牛斯山簽訂庇底牛斯協議Treaty of Pyrenees 是為西班牙黃金時段終結。在這之前，西班牙是世界上第一個 “日不落帝國”，僱用義大利人哥倫布在1492-1504 發現美洲新大陸，再派出葡萄牙人麥哲倫開出五條船繞過美洲最南端的無名海峽 (其後此海峽以他命名為麥哲倫海峽)，首達亞洲的關島，隨後抵達菲律賓羣島 (archipelago)，麥哲倫把這些他們發現的島嶼，以西班牙國王Philip 二世名字，取名為菲律賓The Philippines。把他發現的大洋命名為 Pacific Ocean，意為 “Peaceful Sea”，因為太平洋看起來比較平靜，沒有大西洋風浪的凶險，他這個發現縮短了大西洋和太平洋之間往來的距離。麥哲倫在幫助已經受洗入教的土著和敵人打戰時為毒箭射中，死在菲律賓，其手下在1522年完成全世界首次環繞地球Circumnavigation 的盛擧，回到西班牙時，五條啟程的船只剩一條回港。可憐麥哲倫，客死他鄉，壯志未酬，在里斯本面對海洋的石船地標上成排的探索者，由船首數起到第五名就是麥哲倫，他手上拿著一個大圓環，近看可以看出圓環上有一個缺口，並非全圓，表示他死時夢想未圓 (見附圖石船標示的圓環）， 出門旅遊，除了觀看大世界，也學到這些小細節。旅行到一個地區，有時候很小的發現也常常會使我覺得 “滋潤了靈魂，也溶蝕了世紀的歲月”，跨越時空，把自己完全融入古人的世界。因為世界上的路太多了，你不走，不知道它有多特別，沒有走過的，只是路而已，一個人可以從書本，電視去想像一個地方，認識那個地方的歴史地理，但是走過之後的路，一步一腳印，就變成人生，永遠融入記憶的深處。

探索變成征服

繼葡萄牙、西班牙，也有義大利、荷蘭 (甚至來到台灣紅毛港) 、英國、法國。開拓他們的遠洋航業。所到之處，非佔領即屠殺，例如哥倫布殘忍的屠殺美洲印地安土著，也有佔領後成為征服者Conquistador 把所佔之地殖民化Colonization，在秘魯的印加 Inca 王朝，有來自西班牙的Francisco Pizarro，在墨西哥的Aztec，也有來自西班牙的Hernan Cortez。前者的佔領，導致印加王朝的離奇徹底毀滅 (另有說法是天花瘟疫導致滅種)，曾為印加皇宮 (另一說是別宮) 的馬丘比丘Machu Picchu 建於海拔八千英呎羣山頂，在荒煙漫草中埋沒了五百年，到1911 年為美國探險家Bingham 發現。我們在2017年，幾經多年遲疑及考慮。終於安全爬上了高緯度的馬丘比丘。完成水桶名單Bucket List 中的一項。西班牙對墨西哥的殖民化及征服比較和緩，征服者Hernan Cortez 毫不客氣的把聖地牙哥南邊的加州灣Gulf of California 改成自己的名字Sea of Cortez。這個海灣被著名的法國生物家Jacques Cousteau 譽為 “世界水族箱World’s Aquarium”。也是美國文學家史坦貝克John Steinbeck 作品 “The Log from Sea of Cortez”中的背景。海中珍奇生物無數。最出名的有世界唯一只能生存在該海域，目前全球只剩八隻的Vaquita (世界最小型的類似海豚類porpoise)，這種世界最稀有的海中生物，受到有184 會員CITES 機構(International Trade in Endangered Species of Wild Fauna and Flora) 嚴格保護。三月底，該機構對墨西哥政府保護不周做了嚴厲的經濟制裁。在港灣内遊輪停靠的四、五個港口，可另外搭乘小型漁船在內海和各種魚類兢游，一種另類的經驗。為保護生態，每年允許入海灣的遊輪通常只有一、二班。而且必須是中小型遊輪。這種遊輪入Sea of Cortez，是加州西海岸港口，尤其聖地牙哥的專利。通常多數同鄉由聖地牙哥只上墨西哥的七天遊輪，錯過進入Sea of Cortez 的幾個港口。從聖地牙哥出海，七天內 “沾醬油式” 的停靠三個港口，再回聖地牙哥。實際上，由聖地牙哥上遊輪出海，如果各項條件許可，比較有趣的是十二天遊Sea of Cortez，及十五天上下巴拿馬運河，再由大西洋岸的Fort Lauderdale 飛回聖地牙哥 (或者乘同一遊輪返航)。由聖地牙哥出航遊巴拿馬運河，除了觀賞一百年前，人類如何克服自然環境的困難，在巴拿馬地峽Isthmus 挖出的48英哩長的運河，利用閘口(locks)控制水位，使輪船上下，穿越大西洋和太平洋，這項工程奇蹟由老福斯福總統完成，得到巴拿馬運河一百年的控制權，為美國帶來鉅額的財富。 這航線可以一路順道下船遊瓜地馬拉、哥斯大黎加、哥倫比亞、古巴，抵達佛羅里達的Key West 還可以去海明威故居看他喜愛飼養的六趾貓的幾隻後代，及享受只有當地才種植得出的Key Lime 烤出的Key Lime Pie。這是比較富創意的路線。

兩牙海上爭霸

在這段西班牙和葡萄牙海上霸權互相兢爭的時代，為新發現到的美洲殖民地領土的爭執，西葡二個國家常常處在戰爭一觸即發的狀況。公元1494 年，羅馬教皇亞歷山大六世居中協調，二國簽署了Treaty of Tordesillas 協約，劃分美洲 (The Americans) 領地。西班牙人得到西半部，葡萄牙得到東岸。其後西班牙把所得領土殖民化，成為現今的拉丁美洲。葡萄牙得到的就是巴西。巴西幅員遼闊，除了厄瓜多爾和智利外，與其他美洲國家都有邊界相接。它接受來自於葡萄牙的移民，所以巴西變成是美洲唯一不講西班牙語而講葡萄牙語的國家。而西葡二國因為葡萄牙本身領土比西班牙小很多，葡萄牙在歷史上對西班牙的心結永遠無法解開。

唇齒相依的巴西與葡萄牙

巴西人講葡萄牙語而非西班牙語。在巴西的里約熱內盧Rio de Janeiro 及葡萄牙里斯本二地，皆有建在山上俯瞰大海的巨型耶穌像Christ the Redeemer。有趣的是殖民地的巴西建的肖像比母國葡葡牙的更大。原因是葡萄牙的耶穌肖像是巴西為安慰葡萄牙國內二次大戰喪生的年輕人的家庭而贈送的。二次大戰，葡萄牙有派兵出征。死傷枕藉。希特勒沒有打到巴西。巴西得以置身事外。二戰前夕，西班牙內戰時(1936-1939) 的法蘭哥 (Francisco Franco) 政府是親德的，希特勒派了空軍及裝甲部隊幫助法蘭哥的Nationalist 黨打贏了內戰，海明威名著改編的電影 “戰地鐘聲For Whom the Bell Tolls” 就是這個時代背景。由加利古柏Gary Cooper 演的一名志願的美國人，到西班牙幫忙打別人的內戰，卻客死異鄉的故事。這類志願去從軍的美國人不計其數，二次大戰，英國先進戰機Spitfire 的美國志願飛行員，捐驅的很多。現在的烏克蘭戰爭，也有不少美國的志願軍，二次大戰期間，西班牙的法蘭哥政府表面上中立，其實是和希特勒是一鼻孔出氣的。

另附一段少為人知的歷史。公元1807年，法國拿破崙進攻葡萄牙，兵臨城下之際，葡國王Joao六世帶領一萬名皇族政要，匆匆從里斯本的港口Belem出逃，在海上航行45天，抵達殖民地巴西要求庇護，流亡政府共計在巴西十三年，一直到1821 年才復辟回葡萄牙。這是世界歷史上唯一的 “王室主從對調Metropolitan Reversal”的例子。做主子的逃去依附僕從。

跟進的其他國家

其他派員探索的國家如法國，把加拿大及美國路易斯安那，及亞洲的越南殖民化，英國在亞洲，佔領了龎大的英屬印度，荷蘭搶到錫蘭，印尼，大部分南台灣 (1624-1662， 1664-1668)，南非及部分印度，部分馬來西亞。那個時代，是探索時代，也是瓜分世界的時代。

最大的輸家

新航路的發現，造成地中海航線的式微。義大利的威尼斯，失去了獨控地中海出入貿易的優勢。城邦國家的威尼斯在顛峰時期的十六世紀財富甚至領先羅馬及彿羅倫斯成為義大利的首富。沙士比亞的名著 “威尼斯商人The Merchant of Venice” 就是以這個時代做的背景。威尼斯沒落後，與其接受世界新潮流來適應局勢，王公貴胄們仍堅持老大不掉的心態，歌舞昇平，以現存的財富，來維持不再有的榮華，為了隱藏身份，發明了面具Mask，以掩飾眞正的身份。從此威尼斯各式各色，多彩多姿的面具成為世界各地嘉年華會Mardi Gras 不可或缺的項目。 現在這個地區靠著旅遊資源和正在逐漸下陷的地層做殊死的搏鬥。

最大的贏家

派出探索團隊進而佔領土地殖民化的國家，個個是贏家，但是最大的贏家該屬做無本生意的海盜Pirates了。海盜這個行業始自中世紀的比歐 (尤其丹麥，被稱為The Dens)。那時的維京海盜The Vikings 猖獗，英國北邊沿海大受其擾。在挪威首都奧斯陸博物館還展示著維京海盜建的出名的航行大海的長船 (Long Boats)。公元 1650-1720 是海盜最橫行的時候，全世界約有五千隻海盜船。小時候，讀關於海盜的書，黑鬍子，Long John Silver (美國有些海鮮餐廳以此命名)，Captain Kidd，都耳熟能詳。令人驚訝的是，聽說有些海盜還是政府授意，搶得財物後，對比分配的(野史)。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一世還封海盜王Francis Drake 為爵。在她的時代，英國和西班牙無敵艦隊展開一串戰爭 (她在英國海邊對軍士們的演講，“我一個女人領導你們，為自由而戰” 的講辭名垂青史)，英國取代西班牙成為世界海上霸權、英國海軍自此揚名世界，維多利亞女王時成為世界上第二個”日不落帝國”。一直到後來美國取而代之，在地中海的海盜叫Corsair。再更細分，在北非的叫Barbary Corsairs，在馬爾它島Malta 的有更堂皇的名字叫 “聖約翰的騎士Knights of St. John”。至於電影 “加勒比海的海盜Pirates of the Caribbean” 及中美洲太平洋上的海盜，則統稱為Buccaneers. 蘇格蘭作家Robert Louis Stevenson 寫的名著 “金銀島Treasure Island” 是一本高初中學生的必讀。把海盜生涯寫得維妙維肖。也眞是佩服他的想像力，我們在愛丁堡參觀過他的故居，毫不起眼，簡單小屋的書房，竟然能寫出這樣排山倒海的鉅作，連賭城豪華的的旅館也用上了他的書名。眞是佩服人類的想像力。

附帶損害 Collareal Damage

由於探索者們的發現，大西洋和太平洋聯結的距離縮短，世界變小了。可以到達的地方增多，旅程需要花的時間減少。是一項大福音。探索者和征服者帶給新世界的，除了征服用的火藥，槍砲外，有一項比較嚴重的浩劫，他們雖然促進貿易的交流，門戶開放後，也為當地人帶去疾病的風險，這些疾病，對於當地人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所以，很多文明在與外界接觸之後，除了征服者的分化，謀殺外，也因疾病，慢慢或是急速滅絕，馬亞文明 (瓜地馬拉的Tikal及墨西哥)，印加文明 (秘魯)， Aztec 文明 (墨西哥的Teotihuacan)，以及約旦古城Petra 的Nabataean 文明，都是例子。不像埃及，單一傳承的政權，這些地方，只見古蹟，未識古人。後人也只能用考古的方式來猜測他們留下的足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