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杜鵑窩(四)：感恩的藝術
黃正源

最近身體微恙，這一個多月、身體好像一棵大樹、經過一番狂風暴雨的摧殘，身體被無情鞭打得體無完膚，因為武漢肺炎病毒的橫行多年，在家裡悶得發慌，臨時起念，利用三月底、四月初的春假期間前往夏威夷的茂宜島及舊金山休假近兩個禮拜，前往茂宜島以前、本來無法久坐或站立，腰酸背痛、寢食難安，4月19日返回聖地牙哥，換個環境、換個腦袋，果然不藥而癒，說也奇怪，居然百病全消，茂宜島的氣候環境及安逸寧靜，終日無所事事，也許心情放鬆就是一種最好的療癒偏方。

我們一向樂觀而保守，武漢肺炎後一直沒有搭飛機出遠門，多半配合美國疫情的有關規定過生活，選擇夏威夷茂宜島、雖然去過多次，主要還是它的環境與氣候適合我們的身體狀況和體質，尤其是春季期間，聖地牙哥天氣交替，忽寒忽熱、忽晴忽雨，野外花草好像一夜之間奔放綻開，我們每天去湖邊散步或運動，處處花香、飄飄花粉成為過敏感染原，很容易地造成我們不是眼睛不時流淚、就是鼻子不時打噴嚏或乾燥流血，加上年紀漸長，搬動幾次家具，造成意外的腰痛，於是，我們再次選擇了茂宜島，幸運地能夠跟大兒子(文德)一家人同行，回程經過舊金山再跟小兒子(文加)一家人聚會，整整兩個禮拜、享受祖孫同樂的家庭生活，這種忘憂又逍遙的日子，腰痛消失了，過敏症候沒有了，大概是這兩年來不曾有的快樂與福氣。

尤其，終於有機會去茂宜島浮潛游泳，夏威夷的傳說中，茂宜島(Maui)是一個美麗的大姊姊帶著兩個小兄弟(Lanai及Kaahoolawi)，夏威夷的火山爆發後，在太平洋中努力地游泳離開帶往安全的地方去，所以，她一直認真地俯視看著兩個小兄弟的安全。我們去浮潛游泳的小島Kaahoolawi，我換上潛水泳裝、蛙鞋、蛙鏡，非常快樂地、在無比清澈的太平洋海上、與鮮麗的大小魚群共遊，果然，人生難得幾回夢成真。

我們常常期待兩個兒子可以共同聚會一起做家庭旅遊，因為他們各自有自己的小家庭、有自己的工作與生活，小孩子上下學的假期時間不一致，始終無法安排出共同的時間一同出門，所以我們兩佬必須自我調適辛苦些，大兒子一家四口提前三天前往茂宜島，有他們自主小家庭的活動空間，我們三天後前往，入住同一個度假旅館會合，從茂宜島返程、他們搭乘直航班機直接回到聖地牙哥，我們兩佬過境舊金山、停留五六天，在舊金山二兒子住處，陪陪二兒子一家五口，跟三個小蘿蔔頭玩樂、更是別有一番風情與趣味。

我們第二次去茂宜島是2013年二月，我們一家六人同行，文加還沒結婚，文德的大兒子四歲半，媳婦懷胎七個月，我們在Lahaina小鎮的一個大榕樹下攝影留念，我們把文德放大的六口家庭相片、用相框掛在我們的房間，我們這次重遊，還是一家六人同行，文德的二女兒2013年四月出生，文加已婚又有自己三個小孩未能同行。

有一天中午，文德載我們六人前往Lahaina小鎮、吃越南午餐及台灣剉冰，總覺得這個小鎮似曾相識、感覺格外親切，文德猛然想起我們八年前來過、並在手機中找出當年的相片，於是，我們在同一棵大榕樹下，相同的取景、相同的角度、相同的位置，複製再照了一張家庭相片留影，兩張相片對照之下，大榕樹枝幹老朽、坑坑洞洞依舊，一樣壯麗茂盛，歲月不饒人、給我們無限的遐思與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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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一月間，我們從舊金山返家，家裡的電話留言機、連續有幾通老朋友的留話，我們彼此大概有十多年沒有見面，電話留言中、我感覺出老朋友的焦慮與期望，聽了留言後，我即刻回了電話。

老朋友跟我訴說他經歷著電腦使用的困難，在BestBuy買了一個新的電腦，按照裝置說明、一一組裝完成，仍然無法解決上網和使用電子郵件的問題，尤其是武漢肺炎期間，必須使用網路、電子郵件、電話聯繫及處理事務，許多IT服務人員服務電話常常很難接通，即使接通也無法了解問題所在，老朋友十分挫折、萬分無助，我聽完說明後，跟老朋友說我需要親自到府察看檢視、打開電腦才能夠了解問題、解決問題，老朋友再三客氣、不便麻煩，我們約好利用隔天周末早上、前往相見。

老朋友是我一直敬重的長者，我們在學校曾經多所交往過，此刻跟九十高齡的老朋友再相見、尤其是武漢疫情緊繃的時期，更不是一句感動可以形容，看見他們老夫老妻單獨生活、彼此扶持，悠然自得，讓我更加肅然起敬，我們聊了一段時間後，話題轉往老朋友的電腦問題。

老朋友慢慢地述說這段期間很不方便，以前使用的電腦常常不知何故、無法使用電子郵件，老朋友認為是原來的電腦老舊、造成網路接通不良，在BestBuy買了新電腦使用後，問題依舊存在，電話詢問BestBuy的技術服務部門、答非所問，解決不了問題，只好把新電腦退回BestBuy，繼續使用原來的舊電腦。

老朋友無法上網使用電子郵件，打電話詢問電腦中心、電子郵件的技術顧問服務，因為武漢疫情改為居家辦公、電話轉為語音信箱，不曾回電、也不知道甚麼時候回電，即使回電還是沒有解決問題，上網不成。老伴的電腦及手機也一樣常常斷訊，無法正常操作、無法完成她平日的工作事務。

其實，近十年來我每週五、一直固定前來老朋友住家附近的辦公室做研究，下班時分，為了避開下班的擁擠車潮、我偶爾轉往老朋友住家附近的海灘或沿路制高點、觀賞日落後再返家。

平常或假日、武漢疫情期間，我的休旅車隨時準備著泳裝、潛水衣褲(保暖程度華氏70度水溫)、蛙鏡及蛙鞋，我常常研究老朋友住家附近的海岸潮汐，利用每個月的幾次最佳的潮汐時辰，如果落在上午十點至下午四點之間的時段，我自己一個人開車前往老朋友住家附近的海灘玩水、潛水或游泳。

老朋友語氣平和，我仍然可以感受到他們幾個月來所經歷的困擾與苦悶，反而內心十分自責，這麼多年來了，我居然沒有主動地、關懷或訪視過我多年熟識的老朋友。

在簡單的寒暄後，我大概曉得老朋友的電腦問題所在，老朋友引導我進入他家裡的工作室，我請他按照平常的作息習慣與程序打開電腦，一一示範他的開機步驟，老朋友動作緩慢，讓我非常意外，用他的一隻右手、一個指頭、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的輸入鍵盤，雙手些微顫抖，一面看字鍵、一面看螢幕，一面檢視有沒有按錯字鍵，電腦軟體非常不友善，在短短的允許輸入的軟體設定時間內，無法輸入開機密碼，立刻顯示出[密碼錯誤]的訊息字幕，老朋友一再確認密碼的正確，螢幕仍舊顯示出[密碼錯誤]的訊息，我徵求老朋友的同意後，我按照老朋友的密碼代為輸入後，成功地完成開機、進入微軟視窗操作系統的作業環境。

開機成功後，老朋友繼續示範他上網及使用電子郵件的問題，網路線上支付帳單及電子郵件也需要經過一番折騰，分別輸入密碼後，卻顯示出一個多月前、最後一次上網時間的資料，很顯然電腦沒有更新過、近期應有的資料存在，我詢問老朋友、除了工作室外、有沒有其他電腦是否也有相同的情況，老朋友說他老伴的電腦、在樓上、也是一樣常常不能上網操作使用，我詢問老朋友的手機能不能上網，老朋友讓我查看他的手機，我跟他說他的手機使用的是電話網路而不是無線網路(WiFi)，很明顯地，老朋友電腦問題的關鍵、指向家庭網路的連結器(Gateway)。

我詢問老朋友的連結器設在哪裡，老朋友引導我前往樓上老伴的工作室，我從桌上、看到桌下、跪在地上、循線查看，一一檢查線路及電線，赫然發現布滿灰塵的連結器，電線插座有脫落的跡象，大概是清掃房間的時候、使用吸塵機，不小心把連結器打翻、電線插座錯開的結果，找到了問題根源，把連結器清理一番、電線線路重新插上牢固後，把樓上電腦打開並檢查微軟視窗的操作系統正常後，老朋友樓下工作室的電腦頓時正常的嘟嘟聲響起，恢復了往日的光彩，老朋友的手機也慢慢地陸續在更新軟體的資料。

經過彼此對談討論中，我清楚地了解老朋友使用電子郵件的習慣、方式與頻率，下一步要如何解決電子郵件的問題?我建議老朋友不必繼續依賴或期待、原有電子郵件的IT資訊服務，可以使用許多免費的電子郵件、信箱自我管理，例如Yahoo、AOL、Google、Cox-Cable、微軟、Line等等都是很好而方便的替代選項方案，老朋友同意我的建議，我們在電腦及手機中，一方面安裝、登錄電子郵件的軟體及帳號，一方面清理老朋友電腦的軟體檔案，儘量使老朋友能夠在原來所熟識的操作環境下，可以更熟練地、繼續使用自己的電腦，保持自己的工作效率。

經過一番整理及電腦處理後，我建議老朋友把一些常用的帳號密碼，以自己熟悉、自己容易取得的方式收存起來，使用電腦才不會有困難，家庭一般私人使用的電腦、不必過度擔憂[駭客]盜取個人安全資料。我們已經上了年紀，沒有必要改變自己的工作習慣或方式，迎合許多電腦軟體營業模式、或他們爭取顧客的註冊方案，尤其是所謂的雲端作業系統，如果我們滿意自己原有的軟體作業，懂得自己原有的檔案留存或管理方式，我們不必參加軟體公司的顧客註冊方案的，這些方案需要固定付費(通常月費十元左右)，顧客所應繳的規費、往往比顧客取得的便利更貴、更麻煩，許多軟體公司在電腦中自動顯示出廣告或促銷性的資訊，我們可以拒絕或跳過接受，一樣可以繼續使用原有的電腦的。

以微軟的操作系統來說，在現代新的雲端作業模式下，視窗系統及所有微軟的作業產品都建議需要在微軟設定的架構下、做使用顧客的個別註冊登錄，微軟(或其他軟體如Adobe、Amazon、HP也一樣)會以各種方式不斷地、提醒或警告顧客完成登錄手續。事實上，如果我們習慣或滿意自己目前的電腦使用狀況，只要我們確定自己使用的軟體不是非法的盜賣品，我們可以有自信地跳開或延後這些不必要的登錄過程的，我們一樣可以不定期地、繼續使用這些軟體的。例如HP印表機的登錄每個月基本費六元起價、免費紀錄使用次數及免費提供印表機油墨，我們一般家庭私人使用印表機的話，大概需要很長的時間才需要更換新的油墨的。

我和老朋友繼續聊聊、話家常，老朋友完全滿意、放心後，我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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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一個禮拜後，我接到一封信，老朋友夫婦屬名寄來的，我打開一看，裡面一張詞意誠懇的卡片，並附上一張幾百元的購物信用卡，讓我們夫妻感動、但是不便接受。

我利用周五下班時間、轉往老朋友住家，把老朋友寄來的卡片收下，購物信用卡、裝入原來的信封，留置在老朋友的信箱、退還老朋友。

此後幾個禮拜，我經常利用周五下班時間、或周末在海邊游泳潛水的時間，順便探訪老朋友，解決一些電腦操作或銀行帳號發生的問題，我們一起在老朋友住家附近散步聊天，彼此許多共同話題，說說笑笑，輕鬆地度過一個下午，我們佩服老朋友的農藝才華，把家園水果樹、芭樂樹栽種的又甜又脆，許多種苗從台灣帶來培植的，把我這個道地農家出身的小毛頭比了下去，我告訴老朋友、我輸得心服口服，非常佩服。

老朋友夫婦又寄來幾張面額不等的購物信用卡，我依舊利用時間順道前往老朋友住家歸還購物卡，並藉機會在老朋友家閒坐聊聊，老朋友的電腦使用好像沒有再發生問題了，到讓我們寬心不少。

一直到2021年12月，感恩節過後不久，美國郵政局(USPS)寄來一個包裹，四四方方、包裝精美、大約一個電鍋大小，武漢疫情期間，我們一直對包裹郵件的處理、非常謹慎，郵局把包裹置放在門口，為了防止或擔心從郵件中感染武漢肺炎，我們從窗口望去，不敢確定是哪裡或誰寄來的，把包裹留放在門外，沒有處理。

打電話詢問兩個小孩有沒有寄包裹回家？或是否知道這個包裹式誰寄來的？兩個小孩沒有答案，並猜想可能某大學募款活動的答謝禮物，我們笑笑，未做進一步行動。

第三天，我們決定看看這個包裹的來歷，太太隔著窗口觀看，我拿著一隻三尺長的竹棒，輕輕地在包裹四周敲敲，用竹棒把包裹挑開，好像挑錯方向，包裹的封底朝下，太太在窗口詢問、看出來哪裡寄來的嗎？我答說有點神祕、沒有包裹的來件地址，太太隔窗交代、還是不要拆、比較安全放心，我再用竹棒把包裹挑起，包裹翻了一轉，封面朝上，包裹上面一頁四開紙大小的寄送資料。

信封資料鑲邊四周是Harry&David的設計、有Harry&David的網址及連絡電話，郵件寄出人是公司在Oregon的城市及地址，收件人是我們家的地址及姓名，在信封右上角只有一個小小的屬名、老朋友的姓氏，我們頓時如實重擔，又驚訝、又感恩。

我放心地把包裹拿入室內拆封，一層一層的包裝紙，我小心翼翼地開啟，裡面是一張老朋友夫婦屬名的聖誕節賀卡，還有一張精美的說明書，上面寫著：

A Gift of the Finest: We’ve been delivering expertly crafted delight for more than 80 years. With a few pear orchards and a passion for innovation, our founders grew a tradition built on quality and attentiveness to detail that still goes into every gift we create. Each gift is carefully packed by hand to ensure it reaches you in perfect condition. We want you to receive the very best and hope you are delighted.

原來這是老朋友夫婦精心構思、寄來的種植水仙百合花的花球種苗，說明書詳細的提醒如何打開包裹、如何選擇安放位置、避免放置在家具或沙發上面、如何澆水保持適度濕度、避免太乾或太濕、如何保持最佳花卉成長溫度白天華氏65-75度晚上45-55度、避免放在太陽直接照射的窗邊，我們詳細閱覽說明書，果然這是一個需要耐心、細心、恆心的考驗，才能享受最美好的結果。

根據野百合花的生長習性，很適合我們住家12月至4月之間的氣候環境，這個花球種苗栽種在一個0.75加侖大的花盆內，土壤上覆蓋著碎碎的木屑片，如果沒有說明、看不出土壤內是甚麼花草，我把整個花盆放進一個一加侖大的棕色花盆，從12月初起，我開始從事孕育百合花雅緻、藝術兼修行的工作。

花草樹木是一個有生命的物體，有它自己的成長過程，按照季節性的變化跟我們一樣靠著陽光、空氣及水的調和而成型成長，老朋友送來的百合花球、我不是以種花的方式去對待，而是以養花的方式去照顧它，既然是養花，就好像養魚、養鳥、養寵物一樣，把它看成一個小小的生命體。

養魚的時候，魚缸內的小魚會愉悅地游動，餵食的時刻、一只只小嘴不停地張動，偶爾還會舔噬我的小指頭，感覺非常舒暢。養鳥的時候，鳥籠內的小鳥只要把布簾打開就會興奮地鳴叫，到底是淒苦還是快活，端看養鳥人的心境。養寵物的時候，寵物給予主人的喜怒哀樂、更是一個極大的精神伴侶，對主人百依百順、甚至陪著主人的情緒起伏而生活著，無怨無悔。

養花自然又是另外的一種意境，因為它不會抱怨、不會要求、不會不滿、不會表達，只能默默地承擔、默默地接受。這是一個漫長而遲緩的過程，4個月121天。

開始的時候，木屑絲覆蓋著花盆、感覺不出花盆裡養殖著甚麼東西，每天慢慢在黑夜中、一點一滴地、獨自靜靜地成長，白天的時候，經過一兩個禮拜，先以一丁點的小葉片從木屑中蹦出來、嘗試著取的主人的歡欣與關愛，葉片慢慢地翠綠、由細細短短的、銳變成粗粗長長的，並永遠配合我們把花盆移動、按照我們預期的方向、尋找著陽光的來源，偶爾沾些小灰塵，如果主人沒有注意，葉片以暗黃的姿態、表達不悅，主人沒有輕輕擦拭，葉片漸漸孤黃凋謝，百合花就不會生長出來了。

又經過兩三個禮拜，等到葉片結實、綠油油的，一朵小小的花瓣、一夜之間、突然地悄悄地顯露出來，那種主人受期待的喜悅與鼓舞，自然更加的毫無保留的呵護、這個小生命，這顆小百合花繼續慢慢地長大，紅花綠葉，終於亭亭玉立，成為我每天必須噓寒問暖的小戀人。

我經常開啟音響，沉坐在小戀人的旁邊，傾聽喜愛的古典音樂，這個小戀人只有二、三個禮拜的壽命，好像一夕之間，只見她每天逐漸萎縮慢慢退色，一些花粉掉落在桌面。

那天一早起來，美麗的小戀人、突然靜靜地掉落在桌上，一個人孤單單的躺在桌上，她終於跟我不告而別，一絲絲地惆悵、沒有留下一句隻言片語，又過了幾天陪著小戀人的綠葉保鑣也漸漸離職不幹了，一片片疲倦地、軟軟地倘佯在桌上。

我沒有失望、沒有遺憾，把花盆好好地擦拭乾淨，把它移置到房間另一個角落陰涼的地方，放在我的書架旁邊、讓她靜靜地睡下休息。

我相信明年此時此刻，這個小生命還是會醒來、重新陪伴我度過美滿的聖誕節及春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