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聖地牙哥台灣同鄉會
San Diego Taiwanese Cultural Assoc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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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 年 5 月

加州大學工作二十年(上)
周中英

我於 1986 年開始在 UCSD (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做行政工作,至 2006 年退休,一共在加州大學工作了二十年,這二十年中,又有九年在 UCLA (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工作。由於台裔在加州大學做行政工作的人不多,我願意在此野人獻曝,談談這二十年的工作經驗及感想。

一、UCSD 時期

1986年夏因爲外子換工作,我們由亞歷桑那州的鳯凰城搬到聖地牙哥,在鳯凰城時我曾在 Maricopa County 做事。到聖地牙哥後,我想繼續上班,於是到UCSD 找工作的資料,當場就填寫了兩份申請表格,想等稍微安頓後,如果這裡沒有,再積極的找其他地方的工作。結果很快的我得到一個面談,面談幾天後,就接到電話要我九月初去上班,求職的過程算是非常順利。

加州大學的系統是非常龐大的,共有十個分校,UCSD 是其中之一。它創於 1960 年,起初只有研究所,因校總區在 La Jolla,曾有一度用 UC La Jolla 為校名。1986 年時它才 26 歲,是個很年輕的大學,因此那時校內到處都是大興土木,眼看著它興建學生活動中心、教員俱樂部、工程大樓、行政大樓、學生宿舍、眼科大樓等,許多高大的建築物一個一個的矗立起來。

我工作的系是 Dept. of AMES (Aeronautical and Mechanical Engineering Sciences ),系裏有一分支是屬於醫學方面的研究,稱做 AMES-Medical,我就在這個支系做事。AMES-Medical 那時候是由馮元楨教授主導,另有五、六位教授、副教授。馮敎授有「生物工程之父」之稱,那時候他六十多歳,是個和藹可親的長者。1994 年AMES-Medical 改成為生物工程學系(Dept. of Bioengineering),第一任系主任是錢煦教授。而 AMES 也在1999年改為機械及太空工程學系(Dept. of Mechanical and Aerospace Engineering)。

我當時的職位是行政助理一(Administrative Assistant 1, 簡稱AA1),是最基層的職位。我在鳳凰城工作的職位較高,但是因為沒有加州大學的工作經驗,只能從基層開始。之前我申請的另一工作是行政助理二,AA2,那個工作則連面談的機會都沒有。上班後我的上司 Margi 告訴我,外面的人要進到 UCSD 做行政工作是很難的,申請這個 AA1 工作的有四十人之多。真沒想到,這工作會吸引如此多人,也包括我在內。而他們錄用我的原因是我有用電腦的經驗(1986 年用電腦的人不多),及我有很好的推薦信。那封推薦信是我的前老闆寫的,我由衷的感謝他。

Margi 是個第三代華裔,她的工作能力很強,在系裡頗受歡迎。系裡的行政工作大致分為人事方面及財務方面,我們兩人管理的是財務方面。我做的事大半是固定的,如核對賬務、做每月的財務報表、採購、整理文件、影印等。她主要是做有關研究經費的事,如幫助教授申請研究方案的經費、討論經費的預算、規範及得到經費後的設定 accounts 等等。

加州大學的財源除了來自州政府及學生的學費外,有很大部份是來自研究經費及捐款的。而醫學方面的研究經費,很多是來自聯邦政府下的 NIH (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申請研究經費的教授或副教授被稱為 PI (Principle Investigator),研究經費的多寡可以決定 PI 團隊的大小及重要性。申請研究方案( Grant) 都有截止日期,PI 們通常總是在最後日期才完卷,他們完卷後就是 Margi 忙碌的時候,有時她需要我幫忙,而我也因此學到一些申請研究經費的細節。

經過一段訓練及學習後,我的工作變得頗輕鬆,行有餘力後, Margi 説我可以幫AMES 那邊的忙。他們是主要的系,工作比較多,又因爲小組裏有一人常常請假,剩下的兩人等於是做三人份的工作。我是很樂意幫忙的,但是久而久之,AMES 的某位同事把很多她不想處理的雜事,都留給我做,好像我變成她的助理。我忍了一段時間後,就對她説這不在我的工作範圍之內,我不再幫她的忙。AMES 有自己的主管,人手不足的問題應該由該主管來解決。

辧公室裏有幾本厚厚的資料書及檔案書,也可說是學校行政及財務方面的百科全書,在工作上遇到不清楚的地方時,大家可以去查閱它。我查閲幾次後,發現在那裡可以學到很多東西。不幫忙 AMES 後,我就利用空閒時間,開始逐本閲讀並做筆記,Margi 笑說大概我是第一個將它們當作教科書來閲讀的人。

1988 年暑假期間,AMES-Medical 來了一位重量級的人物。在他來之前的幾個月,系裡就開始佈署,由撥款到實驗室的設備,大家忙了好一陣子。我看看資料,這位人物來自哥倫比亞大學,台大醫學院畢業的,再比對英文名字,啊!原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錢煦教授。錢教授的學術成就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自己得到無數的大獎及殊榮,包括 2011 年 Obama 總統頒授的的國家科學奬章,而最重要的是他和馮教授及系裡其他教授,將 UCSD 生物工程的研究帶到頂端。那時候因為錢教授及其團隊的加入,使得 AMES-Medical 這個支系壯大很多,同時我的工作量也增加不少,從此不再有空閒的時間了。

次年春季 Margi 因為她先生調職的關係,離開了 UCSD。有人問我是否會申請她的工作?我知道系裡的 MSO (Management Service Officer,這個系的最高階行政主管)不會越級録用我,所以根本不去想它。在這裡行政部門的工作是一階階爬上去的,我只能申請 AA2 的工作。

我的新上司 Debbi 是由歷史系轉來的,對於申請醫學研究經費的知識是完全空白的,她不知道有 NIH,當然更不知道 NIH 那些繁瑣的規定。我需要花不少時間告訴她所有的東西,當她質疑時,我還得搬出那幾本百科全書來向她印證。Debbi 後來很感激我,雖然我是她的下屬,但她把我當成她的顧問。她恐怕我會離開找新工作,曾經請求 MSO 把我升為 AA2,結果遭到拒絕。拒絕的理由是我的工作性質是AA1,MSO 不願因人而改變原本的職位。後來我和 Debbi 有個協定,我答應等她就緒後才找新工作,她也答應會給我很好的口頭推薦。

1990 年一月,我申請到病理系 (Dept. of Pathology) AA2 的工作,帶著 Debbi 的祝福,我離開工作三年多的 AMES-Medical,來到了病理系。病理系是屬於醫學院(School of Medicine) 的,整個醫學院自成一個系統。我做事的內容和以前的大同小異,但是有關研究經費的管理變成主要工作之一。在 AMES-Medical 時我是用 Excel 做財務報表,因此建議病理系也用它,並給了一些其他方面的建議,我的上司 Nancy 認為從我這裏得到很多新的概念。後來在評鑑我時,她説系裏很高興能顧用我,並轉述我以前的上司 Debbi 的話。那時 Debbi 用極為同情及打抱不平的語氣告訴 Nancy ,説我不應該在 AA1 的位置這麼久,還説十分感謝我對她的種種恊助。

到病理系八個月後, Nancy 將我由 AA2 升到 AA3, 這我簡直不敢相信,因為Debbi 的職位也只不過是AA3 而已。同時我很好奇,怎麼可能這樣快,而且完全沒有阻礙的就通過了。

那時病理系裏最大牌的 PI 是李文華教授,他和他的太太 Eva (藩玉華教授)都是師大生物系畢業的,然後在 UC Berkeley 取得博士學位。夫妻檔共同做研究,每天他們的小孩下課後就直接到辦公室來。李文華當年還不滿四十歲,他的 NIH 研究方案很多,並有一些突破的成果,系��曾盛傳他將是下一個諾貝爾獎得主,可惜未能成真。李氏團隊於 1991 年離開 UCSD 到德州大學去。

病理系的工作我是勝任愉快的。醫學院院長辦公室 (Dean’s Office) 是統籌管理它屬下的系所的,因此不時的有訓練課程,除了財務方面外,也有課程像是如何使用 email、 internet 、website 等。這些現在極普遍的東西,那時候是先驅,而且使用起來有時仍障礙重重。

1994 年春 Nancy 更上層樓,到別的系做 MSO,我等著新上司的來臨。Nancy 在病理系的職位是行政分析師 (Admin. Analyst ),我那時是 AA3,在 AA3 和行政分析師中間,還有一個職位叫做行政專員 (Admin. Specialist)。不久系裡問我是否願意以行政專員的職位,做 Nancy 的工作,因為他們無法將我躍升到行政分析師。我當然願意,不管如何還是升級,而且可以多學一些東西,何樂而不為昵? 這時我到病理系四年多,他們主動的將我的職位升了兩次,這種機會實在不多。幸好當年 AMES 那個 MSO 沒有給我升到 AA2,否則我就不會到病理系來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新的職務多學到一項有關學術人員(Academic Personnel ) 薪資的計算,所謂學術人員,主要是教授、副教授,他們的薪資是完全可協商的,稱為 TNS (Total Negotiated Salary )。除了基本薪外,額外的薪資可以藉由研究經費中取得,有 MD 的,也可以以其看病的收入依比例取得。通常是以今年的薪資為基準,依據該教授或副教授的要求,參考新的經費,我們算出下年度的薪資,經他(她)同意後送審,如果不同意,可以和系裡再協商。後來我去 UCLA 時,他們也是用同一方法計算薪資。

我的上司 Lois 是當時病理系的 MSO ,她處事圓融,能説會寫,很得系主任的賞識,她最初的職務位是 AA2 ,七年來一路升到 MSO。平時職員們多多少少會在背後批評主管,我在病理系五年多,從來沒有聽過下屬對她有任何負面的評語。她了解員工的心聲,關心我們的生活,沒事時會和我們話家常。我剛進入系裡時兩個女兒還在唸中學,她知道後,就說如果孩子們有需要,我可以隨時請假,希望我以家庭為優先。這句聼似平常的話,倒是第一次有個上司對我如此説,因此我感到非常窩心。幾年後,當我告訴她我要搬家另找工作時,她立刻幫我寫了一封很好又很中肯的推薦信,這封信也幫助我找到 UCLA 的工作。

1995 年九月我離開工作九年的 UCSD 到 UCLA 上班。

後記:最近因爲歧視亞裔的事件不斷發生,譲我思考 UCSD 的亞裔行政人員(研究人員則另當別論)在工作上的待遇,這裡談的只是女性,因為在 UCSD 做中低層行政工作的有極大部分是女性。

由於工作機會不多,UCSD 是一個升遷很慢的地方,尤其是對我們這些做行政工作的亞裔婦女而言。在亞裔婦女中,這裡最多的是菲律賓裔。她們的英語程度很好,説和寫都不輸於白人,辦事能力也強,但是很少有做高階主管的。此外以我自己為例,我算是幸運,能夠在病理系被升了兩級,但是我如果繼續留在 UCSD ,能夠預料的是,無論我如何的努力及再幸運,我最高的職位將是行政分析師,也就是比行政專員高一階,但是如果我是白人,應該就沒有這個玻璃天花板(Glass Ceiling) 的限制。

其實對美國白人來說,雖然英文是她們的母語,並不代表每個人都會書寫。同時並不是每個白人都有領導才能,因此如果系裡或行政部門中有這種人才,就會如獲至寶,馬上中用,就像病理系的 MSO - Lois 一樣。雖然她是很能幹,但是如果她換成別種膚色,恐怕就不會這樣的平步青雲。總而言之,亞裔婦女在工作上是任勞任怨的,大部分的主管就看中這一點, 因此努力做事的是我們,而升等的常常是別人,這件事也發生在我到 UCLA 的第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