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聖地牙哥台灣同鄉會 San Diego Taiwanese Cultural Association http://www.taiwancenter.com/sdtca/index.ht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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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 年 5 月 | |
舞鶴印象 -- 記舞鶴在聖地牙哥談台灣文學的困境 第一次聽到舞鶴這個名字,是加大聖塔笆笆拉校區杜國清教授告訴我的,他說:「舞鶴的作品很特別,尤其是『餘生』這部小說,有機會應該讀讀。」因此去年年初返台探親時,我就在新竹清大的書店買到了舞鶴寫的兩本書,其中的一本當然是『餘生』。返回美國時,在飛機上讀了,讀後對於『餘生』這本書的印象很深刻,同時對於舞鶴這個名字也很好奇,跟淡水好像也連帶引起了關聯,覺得這個淡水舞鶴寫的小說方式,和其他作家很不同,全書只有一個句點,好像是一氣呵成的一個故事。後來我讀了高行健的小說『靈山』,發現其中有一章也是全章只有一個句點,即是整章只是一個句子;但比起『餘生』整部小說,『靈山』的這一章可說是小巫見大巫了。這是我還未見到舞鶴本人以前的大致印象。 今年年初,杜教授告訴我們舞鶴先生將來美國訪問,回台時會路過加州,我們就說定了,到時由聖地牙哥台美基金會邀請舞鶴先生到聖地牙哥演講和訪問。並且預定由正在翻譯『餘生』這部小說成為英文版的加大教授白瑞克﹝Michael Berry﹞陪同,一起來聖地牙哥訪問。經由白瑞克教授和出版舞鶴作品的麥田出版社協商,舞鶴先生同意,演講的題目定為「台灣文學的困境─作品的萎縮以及外譯的困難」。 因為白瑞克教授剛上任加大不久,課忙事繁,最後決定不能陪同舞鶴先生一起來聖地牙哥。四月十七日的中午,我到聖地牙哥北邊位於海邊一個小鎮的火車站,去接舞鶴先生。本來一向晴空無雲的天氣,不知為何,當時竟然刮起了強勁的海風,而且也開始下起雨來了。火車像往常一樣遲到了十幾分鐘,才緩緩地開進了露天的月台。舞鶴先生走下了火車車廂時,我幾乎一眼就認出了他。他的樣子和『餘生』一書裡印出的照片,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毫無改變。但讓我驚奇而幾乎不敢認定是他本人的,是他身上只帶了一個小小的登山背包,大小和我平常在週末時登山健行所帶的背包一樣,看他把小背包背在身上的樣子,看來好像也不是很重的背包,很不像是一個出國旅行一個月的人所必須攜帶的所有行李。舞鶴先生是我一生中第一個看到的,只靠一個小背包,可以在美國的城市裡生活了一個月的人,不管他是否一個台灣作家。 舞鶴先生在聖地牙哥台美基金會的台灣中心的演講中,先介紹他個人的經歷,讓大部分並不熟悉台灣文學界人士的同鄉們,知道他的生平以及他所經驗過的創作生活,然後才進入主題談台灣文學的困境。舞鶴先生使用福佬話的台語演講,據他自己說,這是他第一次完全使用母語演講,在這次演講以前,每次的演講他都使用共同語言﹝即北京話﹞,因為在場的聽眾有些並不能完全了解他的母語。這次在聖地牙哥的演講,當然也不例外,加大聖地牙哥校區的葉維廉教授也參加了,對於語言的問題,葉教授表示福佬話的台語,對他來說不是問題,因此舞鶴先生就放心地使用當時大家可以了解的共同語言─他的母語,侃侃而談了。 舞鶴先生首先談到自己的心路歷程。他於 1951 年出生於台南,少年時就覺得自己很有文學才能,常常寫文章登載在學校的刊物上。大學時先就讀成大的工學院,唸了兩年後,覺得自己的興趣畢竟還是在文學方面,應該走向文學創作的路途,因此就轉到中文系。畢業後到了台北,唸師大研究所。但在這期間的文學﹝短篇小說和詩文之類﹞創作,並不能讓他滿意於自己的作品,因此離開研究所後就自己一個人住在淡水,開始大量閱讀各類書籍,尤其是歷史方面的著作,增加知識,並且嚐試各種寫作方式。這時的舞鶴先生,基本上是在台灣本土的問題上進行自我思索,同時尋求小說的創作題材,和嘗試各種可能的寫作方式。在這段自我思索期間,舞鶴先生感到自己對於台灣本土的認識相當不夠,尤其是對於有關山地和東海岸地區,以及當地居民﹝尤其是原住民﹞的認識和了解相當貧乏,因此他就經常到深山裡租房子和當地原住民生活在一起,藉此來了解原住民的居住山區景況和生活的情形,同時在這個期間,他也尋求小說創作的題材和內容。經過許多諸如此類的嚐試,其中不乏經歷過長期無法寫出作品的痛苦經驗,一直到許多年後的有一天,他來到霧社附近的川中島時,看到了一個只有半個人身高、極不醒眼的石碑,上面簡單地刻著幾個字:「餘生紀念碑」。他才突然領悟到,原來這是居住在川中島的原住民,紀念他們祖先經歷霧社事件後,留下來的一個紀念碑。簡單的幾個字,卻說明了他們這些原住民對於族人幾代僥倖生存下來的無奈:他們這些人的人生,充其量只不過是一個時代的餘生而已。看到了川中島的這個餘生紀念碑的舞鶴先生馬上頓悟,覺得自己一定可以以此為題材,寫出一部有意義的小說。經過兩年居住在川中島的生活經驗後,舞鶴先生果然寫出了讓自己還覺得滿意的一部小說。這部小說就是後來出版的『餘生』,以這個紀念碑上面所刻的文字為名。 對於台灣文學的困境,舞鶴先生認為有兩方面:一方面是創作的萎縮,另一方面是作品外譯的困難。關於文學創作的萎縮,舞鶴先生覺得目前的台灣文學界裡,好的文學作品正在大量地減少。主要的原因是,一些有才能的年輕作家沒有能夠維持創作的生活條件,即是單靠文學作品是不能在現實的社會上生存下去的。一個有才華的作家,在生命中最能吸收知識,勇於嘗試創作的期間,卻必須為了謀生而不能專心於文學的創作,因此在往後的人生階段中,不但削弱了發揮文學創作的能力,甚至於永遠地失去了產生不朽作品的機會,對於個人以及整個文學界,可以說是非常不幸和可惜的。為此,舞鶴先生呼籲有識之士重視這個問題,尋找模式,從而建立可行的管道,來長期支持有才氣的年輕作家,讓台灣在精神文化領域裡,能夠產生許多獨特而有意義的文學作品。 關於作品外譯的困難,舞鶴先生談到,一個地方的文學作品,如果要讓其他地方的人了解,就必須要靠翻譯成為外文版本。台灣一些作家的文學作品,嚴格地從文學創作的內涵和方式說來,並不亞於當代國際上有名作家的創作。但是台灣作家在國際上的文學舞台上卻是默默無聞的,主要的原因當然是作品沒有外譯,不能在國際上交流。因此台灣的文學作品如果要國際化,就必須要大量的翻譯成為外文版本。但是在這方面的進展,到目前為止實在相當有限,外譯台灣文學作品的數量實在不能讓人滿意,而且國際上的文學界似乎也不是很重視台灣的文學創作。這當然可能和台灣目前侷限的局勢有關,如果將來台灣能夠自在地立足於國際社會上,那麼台灣文學作品的外譯一定會顯著地增加,台灣的作家也才能夠在國際的文學舞台上佔有一席之地。 舞鶴先生的演講,以他自己的親身經歷,讓聖地牙哥的聽眾們認識到一個台灣作家在文學創作上的艱苦奮鬥。對於舞鶴先生所說台灣文學的困境,在文學創作方面,但願能夠引起一些有感情心意、有能力人士的關心,共同創造可行管道,來長期支持有才能的文學青年,讓他們能夠專心致力於文學的創作;同時當然也要大力地支持台灣文學作品的外譯,讓台灣文學在國際的文學舞台上,展現一番新面貌。這些支持和關心,在將來的台灣文學史上,也許都會是一頁頁美麗動人的樂章和故事吧! 我很幸運,能夠在這個獨特的機會裡,認識了舞鶴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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