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聖地牙哥台灣同鄉會
San Diego Taiwanese Cultural Association
http://www.taiwancenter.com/sdtca/index.html
  2018 年 4 月

憶往隨筆(54)
平仔

(54)舊相簿
我在阿爸的書箱裡面找到很多東西,其中最令人難忘的就是那一本老舊的相簿。這本相簿中有百年舊的相片,雖然褪色模糊,卻都有感人的故事。其中有一張相片是我阿爸1923年在日本完成學業即將回台灣的照片。照片上寫著:歡送美漢兩君歸國紀念,日期和地點是:大中華民國12年一月攝于日京九段公園。文字中表現出被殖民的人,希望擁有自己的國家。1923年是民國12年,台灣日本時代的大正12年。這一些台灣人到海外留學,受高等教育,但是回到家鄉卻找不到適當的工作,因為日本是外來的政權,政府有強烈的歧視眼光。到了1945年,日本戰敗,台灣人的境遇仍然沒有改善,熱愛祖國的心情一瞬間消失,成為一種諷刺和笑話。族群歧視是人類進步的障礙,希望歧視的問題會快速瓦解。人人必須互相尊重和關懷,國家未來才有展望。

第二張照片是在早稻田大學教室講堂前台灣學生社團瀛士會的合照。相片上面寫著:大正十五年三月瀛士會送別紀念。1926年的日本,正是西方民族自決思潮盛行之際,留學生受此思潮的影響紛紛成立各種組織。阿爸在早稻田大學就讀時,加入該校的瀛士會,此會由臺籍學生所組成,表面上從事學校許可範圍內的課外活動,實際集會時卻經常討論政治問題。台灣人不當二等公民的心志是多麼的堅強!

第三張相片是:1944年二戰末期,日本時代在花蓮自動車株式會社公司的職員,王兩傳先生送別的照片。當時日本兵不是一般人可以當的,身體要非常健壯,尤其台灣人是二等公民,沒有資格當兵。而且日本官員怕台灣人效忠中國,當兵恐怕會反叛日本。這剛好是台灣人的心願,不必當兵也不必為日本犧牲。可是到了二戰末期,日本兵大量陣亡,兵源不足,只好徵用台灣人。王兩傳先生本來沒有資格當兵,到最後還是被派上戰場。因為被徵召上戰場的大多會戰亡,所以大家都很恐懼,只有留下最後的照片給親朋好友做紀念。他很幸運,戰爭提早結束,沒有戰亡,只有留下恐懼的回憶。老蔣退守台灣時,王先生又被徵去反攻大陸。他不幸的命運,簡直不可思議,一生沒有自由,就像奴隸,只能每天哀傷長嘆。他只有一個願望,希望台灣人有一天能夠出人頭地。

第四張相片是我阿爸1947年在教師黨團受訓的照片,總共22個學員,其中只有一位女性。每個學員及教官都要穿軍服,受訓時發給黨證,好像是被強迫入黨。那時當老師必須會說北京話,可是我阿爸教英語都用台語混日語,因為他不會北京話,所以必須特別訓練。受訓回來還是不會講北京話,終於被解僱。我阿母非常煩惱,想辦法買了兩隻火雞送給校長以保住職位,最後還是不保而離職。我阿母又到處拜託朋友,問是否可以暫時到鄉下沒有人計較的地方,用台語教學,到最後還是不行,學校機關到處都要講北京話,因此一陣子全家受苦挨餓過日。阿爸一生最大的痛苦,就是不能用自己的母語來溝通做事。沒有國家的人,遭遇到政權多災多難時,只有遭殃。

第五張相片是我阿爸在訓練團的長官,第一任教育廳長許恪士先生和副廳長謝東閔先生。許恪士是安徽人,當時要有中國學位並且會講北京話才能當官。謝東閔先生是台灣人,曾留學日本和中國,他會講日本話,能夠和台灣人溝通,又會講北京話,所以在台灣受到重用。我阿爸因為不會北京話,雖然讀了日本書,好像沒有地方可以發揮。一張又一張的相片及聽不完的故事,讓我慢慢的欣賞和回憶。看看舊相簿,回想過去的往事,如昨日夢境,再次徘徊在阿爸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