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往隨筆 (113) - 廟口的木材行
蔡紀平

人為了生活到處流浪，特別在二戰末期的台灣以及228事變當時的慘況，留下許多恐懼的陰影。時代的變遷使窮困的農家子弟，年紀輕輕從草地小村搬向大都會。打雜做工或許可以改變生活，從新的環境換來契機，也許是一種翻身。相反的類似困境，也有人從都市搬向農村，因為容易競爭。台灣的東部就是如此促使西部移民，尤其是商人。他們帶入外地商品促成交易，或更深進入山地，換取別類商品。如此以外，甚至還帶入宗教神廟及他們傳家的神主牌。希望神明保護他們賺錢發財，並期望當地繁榮，住的地方安心立業，這些都是商人偉大的貢獻。慢慢的廟口廣場有建醮活動，人來你往的人促漸増多，招來夜市的繁榮。窮苦的日子免不了有失落的人家，或路旁乞食的殘障人士，在廟口彈月琴吟誦歌謠苦調給人娛樂。因此廟口給這些窮人生存機會，唱苦調演變成藝人到處流浪跑唱維生，從歌謠中可以聽到民間流傳的故事，文化的承傳。其中乞丐攜帶嬰兒到處流浪，無意中他們延續傳達歷史的工作，他們確實是社會文化重要的承傳者。廟口廣場祖傳流芳沿用至今，變成台灣選舉競爭演說的重要場地。就在寺廟，政治人物拿香跟人拜，以迎合人心成為文化的一部份。

早期台東都是原住民的天地。逐漸外地移入的人口客家閩家等等，有不同的族羣侵入原住民的生活圈。富有的人家相繼一一搬入台東，有開設電影院，大卡車行和木材行或碾米廠等各種行業。我家附近寶桑路廟旁空地，就有好幾家木材行。當時是「洪掛」與「劉助」的木材行最有名聲，都是從彰化或台灣中西部來到後山台東。日治時代政府開始地方的勘察及建設，看中了東部的森林豐富的資源，規劃鼓勵更多移民，使鄉村變成城市。這些商人有特別的眼光，快速投資，他們的小商場很快擴張到大製材工廠或是製糖廠。從日本時代他們開始經營並延續到國民政府，商人與政府官員關係良好，運用資源貿取盈利。慢慢的政治和經濟成為少數商人的壟斷事業，尤其是國民政府來台，富商為了方便經營，利用勢力或手段參選地方議員。因此也有不少奇聞，或是他們奮鬥的過程，是一種爭取權利的方式。不幸的事，是有人利用手段或買票賄選，種種方法也顯現出推行民主堅艱的歷程。

回想小時的光景，人民生活困苦，糊口求生掙扎的景像，街頭巷尾都可看到。當時用大卡車運送大木頭，剛卸載時，民眾爭先恐後爬上高高的木頭堆，拼命挖樹皮。這些危險的情景是窮人的遭遇，他們取樹皮拿回家煮飯當柴火燒是生活的必需品。在鋸木廠也有免費的「鋸木屑」可取得，煮飯炒菜燒熱水洗澡都要用到它。旁晚看見家家爐灶的煙囱口，木屑火星飛揚景況險峻令人驚心。因為隣居都是茅草房，不小心一點星火都可以燎原。這些免費的煮飯柴火，也算是樹木的貢獻及富商一點的心意，出自善良的同情心。樹皮或鋸木屑留給窮困的一群人，有糊口求生的機會。這個木材廠就在廟的旁邊，似乎近鄰的神可以依靠，仰賴神明得到保庇。景像與西方名畫“拾穗”遠方的教堂背景相似。窮人在困難中只求平安，心底真誠單純，需要依靠神明保祐。似乎神靈的庇護和保佑與宗教信仰連在一起。希望教育能改善生活，使信仰不會迷失方向。

歐洲文化也深受宗教的影響，尤其是在第一世紀到十四世紀的基督教全盛時期。初期的教會因為受到羅馬帝國的迫害，百姓的反彈。宗教給人民信仰及信心，給社會團結的力量，誠信的信仰同時也感動了羅馬君王成為羅馬帝國的國教。為了尋求真理，慢慢的興建教堂及修道院的設立以推廣神學或其他哲學教育。從學習的過程中並瞭解記載和存檔的重要性，相繼發明印刷術，意識到傳承歷史的重要，演進到創立學校及圖書館。宗教勢力促漸擴大，當時教宗影響政治，因此宮廷或教堂的建築非常雄偉華麗，並重視藝術家的培養和發揮。而且壁畫藝術等作品都以基督教為主題。慢慢的權力變成獨裁甚至濫權。到了十五世紀因為航海技術及天文促漸發達，並發現新大陸及地球非宇宙中心的論述，導致改革的需要和理性思想的興起。

文藝復興就是歐洲的文明和革新，這也是人類更進一步邁向文明的開始。特別是文學和藝術方面的表現有非常的貢獻，它可以傳承至今是有它獨特的風格，也就是自由意志的發揮。打破宗教藝術創作傳統精神，發揮自由思想的創作能力。這些都是艱難的考驗，發揮無窮的創意得到肯定是要經過時間的檢驗。在東方也可以看到許多大大小小的廟宇雕刻神像，這都是人類異曲同工的傑作。反映出奧妙的思想和文化的熏陶，提供人的信仰和安慰。在家鄉這些地方廟宇保留著給窮人的生活圈，有乞丐用月琴陪伴，唱出哀求的心聲。相對照的古典希臘時代廟宇神話，承傳下來有惡魔鬼怪的故事。這些民間歌謠，代表傳統的思維和信念，表現出信徒堅定不移的信心。雖然時間過得真快，人類繼續努力克服迷信，並進一步探求宇宙的奧秘。似乎所有都必須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強韌的生命力是這樣的持續下來，我想時間會慢慢驗證找到最好的答案。

從文藝復興及欣賞拾穗的美畫，連慣到廟口木材行挖樹皮的情景，使我回憶童年的悲景，帶給我許多的啟示。歐洲的文藝復興，給社會巨大的改變，使歐洲歷史走向文明。因為改變，接著而來的工業革命啟發各種思想的革新及政治體制的改革，才有今日科學的進步和舒適的生活。回想家鄉的挖樹皮過活的景像，心裡有點感歎不捨。希望能夠藉由文藝復興的典範，發揮藝術的功能改善政治體制和社會風氣。使人民能夠享受更文明及自由的生活，這些都是人們共同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