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聖地牙哥台灣同鄉會
San Diego Taiwanese Cultural Assoc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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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 年 3 月

永恆的西拉雅族(上)
唐望

十七世紀之前,台灣原住民以「部落」的方式群居,由於台灣島的地形滿是高山深水,往來困難,於是部落之間都遺世獨立、不相往來、沒有互動、各自發展出獨一無二的永續生命之道。但是由於沒有文字記錄,其中細節均不可考,可謂是台灣的「史前時代」。

1624年,荷蘭東印度公司為了找尋馬可波羅所稱遍地的「黃金」,派出艦隊飄洋過海,來到了台灣南部,登陸現今台南安平一帶,並建「熱蘭遮城(今安平古堡)」(Fort Zeelander) 和「普羅民遮城(今赤崁樓)」(Fort Provintia)為堡壘,成為堅強的固守據點,跨出殖民台灣的第一步。

由於在冰河時期,全球淡水大部分結成冰塊,停留在高緯度寒帶地區,使得整體海平面降低,台灣和歐亞板塊連在一起,人類可步行通過台灣海峽移居台灣。一萬年前,冰河時期結束,冰塊融化使得海平面上升120公尺,台灣和歐亞板塊被台灣海峽分開,台灣成為孤島,因此島上原住民 ,一萬年來,未曾有過任何訪客,連600年前明朝鄭和七次下西洋,遍訪東南亞和印度洋各地的大城市,都未能親自來台灣視察,所以荷蘭人這次到訪台南安平,是台灣原住民的「萬年第一稀客」。(註:近代在澎湖外海海底發現的「虎井沉城」,可證明原住民在萬年多前,就曾經在當地興建數米高的石牆。)

荷蘭人首先接觸的對象,是當地的原住民西拉雅族。他們是母系社會,生活簡單樸實、樂天知命、無憂無慮,用品皆來自大地,一切自給自足,毫無金錢概念,若所需不足則用「以物易物」方式取得,用現代人的角度來看,真是天堂啊!從食的方面來看,他們有粗耕的稻米,可供食用及釀酒,所需的肉類,則可捕捉滿山遍野的梅花鹿及其它野生動物。衣著方面需求更低,男性全日赤身裸體,冬夏不衣,女性則以樹葉遮掩下體,保存一絲尊嚴。若是有寒流來襲,則以鹿皮裹身取暖,不需用到其它製品。至於住和行,則是可用稻草蓋茅屋、用雙腳拋拋走,到處是家、隨遇而安,沒有牛馬可代步、沒有滾輪可運行。

荷蘭人教導西拉雅人如何大量狩獵梅花鹿,並向他們收購鹿皮,運到日本高價賣給日本武士,做為防身盔甲,光是1638/39這一年度,荷蘭人向西拉雅人收購了十二萬六千張鹿皮,可見當時梅花鹿普及的程度。荷蘭人並召集各地部落的頭目聯合起來,以東印度公司為領導中心,建立雛形的政府來處理公共事務,最重要的是要求人民繳稅,來支應管理機制所需的費用。這可是台灣有史以來第一個「省政府」,轄區除台南安平之外,還包括在1642年,荷蘭人揮軍北上,把西班牙人趕出的淡水和雞籠。在已被西班牙人離開前摧毀的聖多明哥城原址,改建為安東尼堡,由於當地人稱荷蘭人為紅毛番,所以安東尼堡也被稱為是現今的「紅毛城」。1650年左右,荷蘭東印度公司在台灣每年淨收入約40億荷幣(約4噸黃金),可見荷蘭人在台灣真的找到不少黃金。

當時的原住民西拉雅族已經在當地生活了數千年,已經有文明的生活方式和社會制度,他們唯一欠缺的就是文字,有了文字之後才會有教育,有了教育,才能累積知識和經驗,使文明更進步。荷蘭人為了永續地和西拉雅人打交道,以羅馬(拉丁)文的字母為基礎,專門為他們開發了一套拼音文字,叫「西拉雅文」,使得西拉雅族成為台灣唯一有自己文字的原住民族群。西拉雅文最初大量使用在土地買賣的契約上,一邊用荷蘭文、一邊用西拉雅文,有字據為憑,以昭公信。據說至今還存有一百五十份這類契約,保存在中央研究院,做為西拉雅文的研究。這類文件統稱「新港文書」。西拉雅文在台灣用了近300年之後,才完全被漢文取代。

依據荷蘭時代的人口調查,西拉雅族四大社中:蕭壠社2000人、麻豆社1300人、新港社900人、溜灣社800到900人,全部共約五千人左右。荷蘭人開發西拉雅文表面上的目的是為了和這五千人的族群貿易,其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傳揚基督教義。


在1661年由阿姆斯特丹(Amsterdam)的書商米契爾•哈托(Michael Hartogh)出版《聖馬太與約翰褔音書》的翻譯本,書的封面就說這本書是給位於蕭壠、麻豆、新港、目加溜灣、大目降及大武壠的居民。這本書是荷蘭文和西拉雅語的對照本,原始的書名就標記為《馬太福音》和《約翰福音》的合訂本(見封面圖)。想想荷蘭人當時為了這群沒有讀過任何一本書的族群,在台灣完成用一個只有五千人懂的全新語文的翻譯工作,再送回荷蘭印製成書發行,這幾乎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但是翻譯者倪但理牧師(Daniel Gravius)做到了。不僅如此,在荷蘭人離開台灣之前,台灣的西拉雅族已經有馬太福音、馬可福音、約翰福音、路加福音第一章,以及使徒行傳部分章節的手抄本流通。

第一位到台灣來的宣教師,是1627年來台的荷蘭改革宗教會牧師甘治士(D. Georgius Candidius),他一來就在西拉雅部落建立教會,傳播耶穌基督的信仰。甘治士是日耳曼人,1627年畢業於荷蘭萊登大學(Leiden University )之後即來台服務,成為首位來台宣教師。

甘治士牧師在台一共服務了十年(1627-1631, 1633-1637),他是對西拉雅族從事宣教的第一人。當時沒有任何人可請教、沒有任何資料可參考,一切從零開始。他用西拉雅文編寫祈禱文及一些教理問答,為荷蘭人在台宣教的工作,奠定堅實的基礎。他所撰寫的《福爾摩沙島的對話與簡短的故事》,是十七世紀時對台灣原住民最完整的觀察紀錄,有其不可磨滅的重要地位。

第二位來台擴展服事的是尤羅伯牧師(D. Robertus Junius),1606 年出生於鹿特丹市( Rotterdam) 19歲進入Leiden University神學院求學,1629年畢業後與妻子一起受派來台灣服務。他在來台時,剛好和荷蘭新派駐台長官普次曼(Putsmans)同船,這也使得他來台後,立刻能以學習西拉雅語為第一優先事務。

尤羅伯牧師在台總共服事14年,為5400名成年西拉雅人洗禮、為將近一千對夫妻舉行基督教的結婚典禮,設立學校教育原住民,還揀選了50位優秀的西拉雅人進行師範教育,為未來學校的師資預做準備。尤羅伯牧師是位非常傑出的作家,如今留存的17世紀台灣教會教理問答,大部分都是他用西拉雅文撰寫的作品,後來翻譯為荷蘭文,我們才能瞭解它的內容。尤羅伯牧師在1643年才返回荷蘭。

在他之後陸續有超過30位牧師來到台灣,長期在台南、嘉義一帶廣傳福音,使得半數以上的西拉雅人,接受基督教義、受洗成為基督徒、並在教堂結婚,使得西拉雅族成為台灣最接受基督教義的族群,直到今天仍是。哈利路亞!

荷蘭治理台灣期間,曾兩度北上攻打在台中、彰化一帶,由22個部落組成的「大肚王國」,雖然表面上大肚王國戰敗投降,但是實際上大肚王國仍是半獨立狀態,對荷蘭人陽奉陰違、我行我素。一直到1670年,大肚王國才遭明鄭將領劉國軒強力鎮壓,屠殺至僅剩六人後才亡國。

鄭成功1624年生於日本九州平戶,父親為海盜王鄭芝龍,母親為日本人田川氏。明末清初時,以「反清復明」為號召,在福建、廣東、浙江沿海一帶南征北討,有勝有負。1658年9月進軍金陵(今南京),因輕敵被清軍梁化鳯所敗,精銳盡失,只得退守金門和廈門。後又因形勢不利久守,於是在1661年4月,率殘部兩萬五千人,數百艘船艦,從金門料羅灣出發,橫渡台灣海峽,進攻荷蘭人的普羅民遮城和熱蘭遮城。1662年2月,荷蘭大員長官揆一決定投降,全員退出台灣,結束38年統治,由鄭成功接手。同年6月鄭成功因病自殘而死,享年39歲,其統治權由長子鄭經繼任。

鄭經在太師爺陳永華輔佐下,勵經圖治,並小有所成。當時陳永華以「十年成長、十年教養、十年成聚」為復國計劃,並建議立聖廟(今台南孔廟)及學校以延攬人才。這些以漢族為主軸的政策,對西拉雅族來說毫無幫助,只會把他們推向滅絶之路。

1674年鄭經和大清帝國談判稱臣朝貢失敗後,率兵響應由耿精忠、尚可喜、吳三桂等發動的三藩之亂,渡海攻打福建和廣東,並奪下泉、漳、汀、潮、惠等州府,然而1680年因海戰失利,不得不撤兵回台。翌年,鄭經因病去世,享年40歲,由次子鄭克塽繼位。此時國政日劣、人心渙散。不久之後1683年,曾是鄭芝龍麾下頭號猛將的施琅率清兵攻台,鄭克塽因海戰失利,向大清帝國投降,結束鄭氏王朝在台23年的統治,這個時期確是西拉雅族夢魘的開始。

西拉雅族對荷蘭人38年的治理,未曾有過任何激烈抗爭行為,用現代人的話來說就是「不滿意,但是可以接受」。當時東印度公司曾引進一些從大陸來的漢人,那時他們的身分是「外勞」,均為男性,共約一萬五千人,從事一些低階的農務工作,荷蘭人離開台灣後,他們就自然而然的不回大陸去,成為台灣的「非法移民」,由於有荷蘭人的管理,對社會整體沒有太大的影響。

然而鄭成功帶來的這些兵士有組織、有紀律,絕大多數是漢族男人,在浙江、福建、廣東一帶征戰多年,吃了許多敗仗後,再從金門「轉進」到比較安全的台灣,他們成群結隊、胡作非為,加上有現代化的武器,西拉雅人只能忍氣吞聲、息事寧人,因為這群兵士都不是好惹的。無怪乎西拉雅族對荷蘭統治的印象比明鄭或清朝更滿意,其主要原因是荷蘭人帶來了新的文明,而之後的繼任者只會掠奪他們資產。

鄭克塽降清後,西拉雅人的夢魘不但沒有結束,還連本帶利的更加惡化。大清帝國對台灣這塊原本就不是他的領土興趣缺缺,一直都不派人治理,任他自生自滅,各地群雄割地為王,他們以地主而非官府的身分處理地方事務。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1874年「牡丹社事件」後,清朝才派第一任巡撫劉銘傳來台建省。寫到這裡有誰還敢說「台灣自古屬於中國」,我就跟你拼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