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聖地牙哥台灣同鄉會
San Diego Taiwanese Cultural Assoc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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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 年 3 月

憶往隨筆 (77) - 陰豆芽
蔡紀平

想當年在台東進入小學的時候,我家在「博愛路」的小茅屋和附近的鄰居,讓我想起很多奇異古怪的事情和回憶。這條路就在小鎮和田野的邊界,東邊是台東醫院,西邊是馬蘭通往知本溫泉,到處都是水田。似乎是日本時代精心規劃的社區,南邊有鯉魚山公園運動場及農林改良場,沿路有政府的宿舍和學校。這路一直通到法院,法院後面就是墳墓。後來有一些窩棚貧民窟遷入,當然窮人也不少。這條路清晨景色非常美麗每天有許多學生上學,有牽豬哥的阿伯,在天還沒亮就要牽著豬公上路。當然水肥牛車趁早,人還沒有起床也要趕路上工。另一邊「馬蘭頭」有牛車載滿地瓜一到路口,養豬人家爭先搶購猶如郊區市集。黃昏時刻牛車慢慢的走回家園,黃牛頸上的鐘敲響告訴大家他們已經上路馬上到家。他們一路歌唱好似非常快樂令人羨慕。回想兒時光景一一浮現,是市內小孩看不到的情景。

博愛路另一角偏僻的地方,靠近醫院那邊有很多日本時代的防空濠,縣政府旁邊也有些防空洞,裡面設備齊全有水泥頂可以居住。後來調查局也佔用這些防空洞,裝修通信設備用來發電報。又有一些防空壕沒人理採,晚上有流浪漢在那邊睡覺,「阿戇仔」就住在裡面。阿戇是他的別名,因為沒有讀書不識字,叫他阿戇仔嘲笑他。他僅十多歲沒有父母的孤兒。他瘦弱營養不良,沒有一技之長到處流浪。他算是幸運,在博愛路靠「海珍伯」魚池旁邊豆芽店裡,當雜工換一口飯吃。

「陰豆芽」是很辛苦的工作,必須一早做到晚很少休息。阿戇每天要提水倒在裝綠豆的大水缸裡洗豆,然後用布袋覆蓋保持豆芽生長的溫度等待發芽。阿戇每天做相同的工作就像豆芽悶在水缸裡,沒有陽光只有乾淨的清水慢慢成長。工作完畢他就沿路回家,走回防空壕。回家路上也要經過一些破寮小屋。他邊走邊玩東張西望,看看能不能找到友伴,可許都沒人理他。阿戇的生活一直是這樣使他有點孤僻怪異。在路上看到破銅爛鐵他都要撿回去。找不到朋友只好與破銅爛鐵為友。

戰後不久居民生活清苦,晚問有時小偷光顧。尤其是過年嘉節,火雞失竊時常發生。有一天一位鄰居「阿吉仔」,他家牆壁上的掛錶失竊。他開始尋找窺視誰偷了他的掛錶。阿戇這天相同的沿路回家東看西看,走進破寮手中拿著揀來的破鐵,躲躲藏藏再走出來。阿吉仔看到阿戇鬼鬼祟祟就懷疑把他捉住,並且詢問。阿戇非常害怕同時否認偷他的掛錶。阿吉仔不相信並找來一些人用繩子把阿戇捆綁搜身。阿戇一直否認,阿吉仔威脅刑求把他吊起來毆打也找不到線索。可是阿戇被打的半死再放他走。

阿戇當晚勉強走回防空壕,躺在地上無法起身幾天沒有去做工。陰豆芽主人找到他,因為他病得太重,把他送往醫院。幾天後,他離開了人世,非常遺憾沒有人為這位無名的孤兒傷心流淚。到底誰偷了掛錶,也沒人知道。可是鄰居早晚都有人談論這事,不可做惡事雷公會懲罰等等警惕的話。也有人說阿戇的價值不如一支掛錶。其實窮困無助的人非常悲慘,就如這位孤兒,樸實的陰豆芽工人會無故受害,也帶給當地居民憂心與恐懼。

回想往事,此事令人沮喪。陰豆芽的故事在我的腦裡蕩漾很難離去,它似乎是社會另一邊黑暗的縮影。在博愛路上能找回博愛也不太容易,它是我童年悲傷的烙印和陰影。在文明社會的今日,需要有同情心和正義感的人一起來呼喚。建立健康的社會,需要更多愛心共同來維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