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聖地牙哥台灣同鄉會
San Diego Taiwanese Cultural Assoc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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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 年 3 月

再生緣
子詩
 
        李友麟在一次友人舞會裡遇見了蔡婉茹,立即驚為天人,對她展開了一連串的愛情攻勢,在他熱烈的追求之下,婉茹終於答應跟他交往。
        他們的第一次約會地點是聖地牙哥的一家豪華法國餐室。友麟打開大門,先讓婉茹進去,然後他跟在她身後,也走了進去,一位穿長裙的金髮女郎向他們迎了過來。
        「請稍待片刻,座位馬上好。」金髮女郎微笑著說。
        他們站在櫃檯旁邊等候。倏地,大門打開了,一對男女走了進來,婉茹看到金髮女郎滿面笑容地向對方打著招呼:「楊先生,很高興再見到你。」
        婉茹好奇地轉過身去,首先映入眼簾裡是一位棕髮的妙齡女郎,她身上穿了一件綠色的絲質洋裝,一雙綠色的眼珠非常靈活,彷彿會說話似的。棕髮女郎背後跟著一位東方紳士。
        乍一見到他,婉茹像見到鬼魂似的,臉色變得像白紙一樣,她驚嚇地向後倒退一步,「碰」的一聲,她手裡的小珠包掉到地上。
        東方紳士也見到了她,他驚叫了一聲:「婉茹!」
        婉茹張大眼睛,不相信地瞪著他,口中不自覺地用英文驚呼著:「喔,天呀!你不是死了嗎?」
        「楊先生是常客,」金髮女郎笑著說:「 我可以證實他是個活生生的人。」
         友麟彎下身去,撿起地上的小珠包,遞給婉茹。婉茹極力地抑制自己滿心的驚慌,臉上勉強地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來。
        「友麟,這是我以前認識的朋友楊松英。」她用中文介紹著。
        友麟滿臉敵意地望向松英,松英趨前一步,伸出右手來,友麟不得不也伸出手來,兩人冷淡地握手。
        「李友麟。」友麟自我介紹著。
        松英向他們介紹棕髮女郎:「我的朋友法蘭西斯‧亞當。」
        「很高興認識妳。」友麟禮貌地。
        婉茹不敢正眼望松英,生怕他又像六年前般地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心裡突地昇起了一股想去觸摸他一下的強烈慾望來,她想藉著肌膚的接觸,可以證實站在旁邊的他,是個活生生的人。
        「座位已經好了,你們請跟我來。」
        金髮女郎把他們帶到一張靠窗的桌子,他們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她留下菜單,便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金髮女郎帶著松英及法蘭西斯走了進來,他們坐在長廳的另一角落,松英面向著她。
        「他沒有死!他沒有死!」婉茹在心裡吶喊著。
        友麟冷冷地望了她一眼,他滿臉不快地道:「妳怎麼啦?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友麟的話把她拉回到現實,她抬起了頭,看到白衣侍者站在桌旁,她手指顫抖地拿起菜單來,開始點菜。
        侍者很快地上了菜,友麟一邊吃,一邊問:「妳跟他怎麼認識的?」
        「他也是柏克萊大學的學生,比我高一屆。」婉茹回答,停了停,她神經質地乾笑了一聲。「乍一見到他,我真的以為自己見到了鬼。記得小時候,我最喜歡聽鬼故事了;長大以後,常常去看鬼電影,但等到自己以為見到鬼時,卻嚇得連魂也沒有了,我真是沒用!」她心有餘悸地。
        「妳以後會不會再跟他見面?」友麟皺著眉頭問。
        「我不知道他住在那裡。」婉茹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友麟不悅地瞪了她一眼,他拿起酒杯來,仰著頭,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
        一陣難堪的沉默在桌上散佈開來,婉茹終於忍不住了,她站起身來,匆匆地找了個藉口:「我去洗手間一下。」
        婉茹走進洗手間,洗手間左邊牆壁上嵌了一面大鏡子,她站在鏡子前面,對著鏡裡的自己說:「松英沒有死!他還活在世上!」
        一位中年女人走了進來,她向婉茹投以好奇的眼光,婉茹只得轉身走了出去。
        松英在洗手間外面的走廊上等她,他一看到了她,便伸手抓住她的衣袖,抓得那麼緊,彷彿怕她從自己手裡消失似的。
        「我們必須找個時間,好好的談一談。」松英沙啞著聲音說。
        婉茹情緒激動地望著他,他看起來比以前稍微胖了一些,以前他長得實在太瘦了,像個長竹竿似的,身上沒長什麼肉,現在他長胖了些,反而變得好看多了。除了胖些以外,歲月似乎沒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我很高興你還活著。」婉茹由衷地。
        「妳怎麼知道我生病?」松英目不轉睛地盯注在她臉上。「我從來沒告訴過妳。」
        「張博忠告訴我的。」婉茹輕聲的說。
        博忠是松英的室友,他們是大學同班同學。
        「我必須再見你一面。」松英緊迫地。
        「我不知道是否該見你,我……」她猶疑不決地。
        他急急地打斷了她未完的話:「我好不容易才又找到了妳,怎能輕易地放妳走?」
        婉茹猛地摔開了他的手,一股憤怒的光芒從她眼裡直冒出來,口裡像連珠砲般地嚷著:「六年前,你突然不告而別,我到處找你,卻沒人知道你的去向,你就像一股煙般地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哭得死去活來,後來博忠看我實在可憐,方才把你生病的事告訴了我。」
        「對不起。」松英歉疚地道。「我那樣做,實在是為了妳好。」      
         她搖著頭,臉上露出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來。
        「把妳的電話號碼及地址留下來,明天我會打電話給妳,我們再作詳談。」松英不放鬆地 。
        中年女人走出洗手間,她向他們望了一眼,從他們旁邊走了過去,她走到走廊盡頭,忍不住回頭又望了他們一眼。
        婉茹從皮包裡拿出一本小記事本及筆來,她在紙上寫下電話號碼與地址,遞給松英。
        婉茹向前走了兩步,她不放心地回頭問松英::「你明天會打電話給我,不會像六年前般地突然消失,是不是?」
        「是的。」松英點點頭,他鄭重地向她保證著:「 我一定會打電話給妳。」
        聽了他的話之後,婉茹這才放心地走了。她回到座位時,桌上的碗盤已被侍者收去。友麟沉著臉孔坐在那兒,她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白衣侍者走了過來,殷勤地問:「妳要不要甜點?」
        婉茹搖了搖頭,白衣侍者徵詢的目光向友麟望去,友麟也搖了搖頭。
        他們臨出門之際。她轉頭向松英的方向,快速地瞥了一眼,正好迎上了松英向她投來的灼熱目光,她的心跳不覺地快速起來。
        一路上,友麟都沒開口,他氣鼓鼓地把她送到門口,就逕自地開車走了。
        婉茹躺在床上,她不願去想,但已想了好幾遍,往昔舊事依稀又回到了面前。
        她剛進柏克萊那年,遇見了松英,兩人一見鍾情,隨著時日的增加,兩人已達論及婚嫁的階段。沒想到天有不測的風雲,烏雲逐漸無聲無息地飄浮了過來。
        期終考試的最後一天,松英突然失蹤了,婉茹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她到處找他,卻沒有人知道他在那裡,他這個人就像一股煙般地消失了。
        那天下午,博忠來看她,她一見到了博忠,忍不住又流淚了。看著她在自己面前掉淚,博忠心中實在不忍,他便把松英的祕密說了出來:「松英罹患絕症,醫生說,他只有一年的期限可活。」
        婉茹嚇得面無人色地站在那兒,好半响,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她顛抖地問:「什麼絕症?」
        「癌症。」博忠回答。
        婉茹用手背拭去臉上的淚痕,她抱著一絲希望說:「現代醫學發達,有很多癌症都可以治癒。」
        「當他發現時,癌症已達末期,醫生已經對他束手無策了。」博忠悲痛地。
        「為什麼他沒告訴我?」婉茹不滿地。
        「他覺得自己活在世上的日子已無多,生怕會拖累了你,所以一個人悄悄地離去。」博忠解釋著。
        聽了他的話之後,婉茹猛地醒悟到從今以後,再也見不到松英了,她的心像被一枚子彈穿過似的,痛楚從心底深處向外擴散,傳遍了全身,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博忠在旁盡力地安撫她,在他的安撫之下,她慢慢地停止了哭泣。
         想到這裡,她不覺地輕嘆了一聲,口裡輕聲的說: 松英,當你知悉罹患癌症時,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你應當知道我是個重情義的人,一旦知悉你罹患重病時,我一定會盡心竭力去照顧你,你實在不應該逃避我。幸虧你別後無恙,一切安好,當我在餐廳裡再次見到你時,心中非常高興,那份歡悅實非筆墨所能形容。
        婉茹閉上眼晴,慢慢地陷入一片溫柔的睡鄉裡。
        第二天早上,花店送來了一打長梗的紅玫瑰。她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它,一股芬芳撲鼻而來,她從紙盒裡面拿出一枝紅玫瑰來,移近鼻端,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花香。
        長盒外面貼了一張小卡片,卡片上面寫著:
「婉茹:
     真高興再次見到了妳!
                  松英 上」
        驀地,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她拿起聽筒來:「哈囉。」
        電線的另一端傳來了松英的聲音:「花店的玫瑰送去了嗎?」
        「剛才已經送來了。」婉茹回答。
        「我記得妳以前很喜歡紅玫瑰。」松英笑著說。「我十點三十分去接妳,好嗎?」
        「好的。」婉茹欣然地。
        「再見。」
        十點半鐘正,松英準時來接婉茹。他下了車,殷勤地幫她打開車門,等她進入車內,他方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他發動車子,車子向15號公路駛去。
        「這幾年來,我到處向人打聽妳的下落,卻沒人知道妳在那裡,你到底跑到那兒去了?」松英問。
        「你失蹤之後,我為了怕觸景傷情,便轉學到洛杉磯大學。翌年,我拿到碩士學位,很幸運地在洛杉磯找到一份我喜歡的工作,直到去年冬天,我才被總公司派到聖地牙哥的分公司。」婉茹說。
       婉茹一時心中昇起了無數的問號,卻又不知從何問起方好,好一會兒,她方才輕聲的說:「直到現在,我仍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但沒死,還好端端地坐在我的身邊。」
        說完,她忍不住用手去觸摸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摸起來溫溫熱熱的。這次藉著肌膚的接觸,她終於證實了他確是個活生生的人,自己並不是在夢中見到他,他是真正地坐在自己的身邊。
        松英滿懷愛意地望向她,他笑吟吟地道:「我們從這裡轉出去,那邊有個小公園。」
        車子換了另一條線,向公園駛去,車子在公園前方的停車場停了下來。
        他們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了下來,松英把視線投向綠油油的草地上。
        「那一年,我為了不願牽累妳,悄悄地離開柏克萊。後來一位朋友告訴我,紐約的癌症治療中心正在實驗一種新藥物,可能會治癒我的病也說不定。我馬上寫信給治療中心,毛遂自薦,自願做實驗品,他們很快地回了信,要我立即去紐約。」松英敘述別後的經過。「一年後,新藥物開始對我產生效用,我出院時,醫生說,我身上已無癌細胞,但在以後的五年之內,癌症仍然可能會復發,五年之後,復發的機率就會變得很少。」停了停,他又說:「上月底,我去紐約做全身檢查,醫生說,我的健康狀況很好,身上已無癌細胞的痕跡。」
       聽了他的話之後,婉茹心中高興萬分,她口裡歡悅地道:「真好!」
        「新藥物給了我再生的機會,讓我們有緣能夠再次重逢,從今以後,我不會再放妳走了!」松英深情地注視著她。
        她小鳥依人般地向他靠了過去,兩人沉浸在一片幸福的快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