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往隨筆（8–9）
平仔

（8）看飛機

三月是溫暖的月份，小時候的我，特別喜歡去戶外玩，我每天都問爸爸，什麼時候可以帶我去看看野外自然奇特的事物，尤其是飛機。最後我爸說，這個星期天我們去看飛機。

我記得那是1951年三月，一個星期天的清晨，我爸騎自行車帶我到遠方一個叫「康樂」的村子，那裡有一個很老的軍用機場，可以實現我長久以來想看飛機的心願，這一件事我永遠不會忘記。

太陽上升之前，我聽到很多鳥兒在樹上歡快唱歌，微風撲面而來，在一片翠綠草坪上，我爸帶著他心愛的兒子去看飛機飛行。

正當太陽升起，還未到達機場，接近我心中夢想的地方時，看到兩名戰士衝過來，有如在戰鬥中遇到敵人，用槍對著我們。驚訝中，我們已經被逮捕！

冷風吹起， 我們極力爭論，說只是想看看飛機。因為戰士只顧慮大人的逃離，沒注意到小孩，我很幸運地逃了出來。

我迷失在稻田中，憂慮地尋找回家的路， 直到漆黑的夜晚，終於找到了一個小鎮 - 糖廠。一個好心人看到我，問為什麼在可怕的夜晚還不趕快回家。我告訴他，快拯救我的爸爸！他騎自行車載我去派出所。在那裡，寒風依舊在吹，我爸在等待處罰，他可能被送到台北警備中心，可能進入一條永遠回不了家的路。

通過當里長的鄰居孟海珍先生的幫助，並由空軍士官長（馬先生）報告他的上司，說明這是誤會逮捕，希望立即放人回家，我們終於在午夜前救出爸爸。

二十年後，我飛往美國這塊自由的土地，在這裡學習和發展，找到了我敬佩愛慕、社會有民主、生活有尊嚴的地方。

清風依舊在吹，我曾經努力工作，如今也已退休。閒暇時到處旅遊，訪問我的朋友，飛到遙遠的台東，找回孩童的記憶。

（9）台東仁愛國小

想當年，夏天剛剛結束，很多孩子忙著準備上學。當時我是個新生，頭一次上學。我心中非常恐懼，感到不少壓力，也有一點害怕。

台東有一所學校（仁愛國民小學，是蔬菜供應商陳樹菊女士就讀過的學校），靠近海邊，四周圍繞著稻田，沒有幾間教室。學生有時要自帶板凳，在室外陽光下，面對牆壁上課，孩子們如鴨子聽打雷。秋天一到，風吹沙，塵土飛揚，不知道該怎麼學習。大多的學生是貧困家庭的孩子，不得不去。但在那裡的孩子，沒有鞋子穿，卻都玩得很高興。大家玩抓蜻蜓，小的紅色的，大的銀色的，各式各樣，用草稈打個結，揮揮圓圈招引蜻蜓。他們不擔心課堂作業，因為大多數的父母都是勞工和漁民，忙於工作，掙苦錢過日子，沒有時間關注孩子。我曾經用竹竿塗上粘膠捕捉秋蟬，也看到孩子使用Y型的竹竿和有彈性的繩子捕捉斑鳩鳥，羨慕不已。

我們有時候在日落前去海裡游泳，享受綠水清風，看到綠島和蘭嶼。小島上方的浮雲，有如白銀和黃金，陽光照耀之下顯得非常宏偉華麗。在海邊看到有漁夫推著魚網捕捉魚苗，出售給養殖民，聽他們用口技心算，算出魚苗的多少，快速又準確，令人印象深刻。我認為小時候接受到的野外自然教育，遠勝於死板的傳統教育方式。感謝那個時代，給我很多思想的空間，使我的大腦稍後能有更好的用途，讓我有多餘的能力和靈感去探索其他知識。

開學的第一天，所有的孩子集合在一起，看老師忙著幫學生註冊。孩子們必須光著腳走長遠的路，通過崎嶇的小徑，有時因為趕時間，姐姐會背著我，奔向學校。

第二天，我帶了五塊錢，放在口袋，要付學費。到達學校後，一個大孩子告訴我，要帶我去捉蜻蜓，似乎要引誘我，用蜻蜓作為誘餌。我跟著他到稻田的另一端，那裡沒有人，他就威脅並搶劫我的錢，然後逃離。我沿著田垠小徑追他，還掉入稻田水坑裡。我在蒼涼寒風中吶喊，嚎啕大哭，但是沒有人聽到。最後我跑回學校，遇到一個高年級的大孩子，問為什麼哭，我告訴他有人搶我的錢，並簡單描述了他的穿著。勇敢的大孩子沒有猶豫地奮力追趕，抓到了他，拿錢回來還給我。聽說他後來去讀警校，成為一個優秀的警察。

回憶起這一個無名英雄，我必須給他深深的感謝和致敬。對我來說，小時候剛上學的第一年，遇到了不幸的事情，陷入迷失和害怕，但在挫折中我的小英雄救了我，給我看到正義和希望，讓我可以一步一步走向未來，勇敢朝著目標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