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聖地牙哥台灣同鄉會
San Diego Taiwanese Cultural Assoc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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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 年 2 月

再見瓦城
施賴美惠

On The Road To Mandalay

“By the old Moulmein Pagoda lookin’ eastward to the sea, There is a Burma girl a-settin’ and I know she thinks of me.

For the wind is in the palm trees, and the temple bell they say, “Come you back, you British soldier, come you back to Mandalay”.

Come you back to Mandalay where the old flotilla lay: Can’t you ‘ear their paddles chunkin’ from Rangoon to Mandalay?

On the road to Mandalay, where the flying’ fishes play, And the dawn comes up like thunder out of China cross the bay? “

By Rudyard Kinpling (1865-1936)

這首和現代英文不完全對稱的古英文詩,收藏在詩人Rudyard Kipling 1892 年詩集“Barrack-Room Ballads” 內,加上文學家George Orwell 的“在緬甸的日子 Bermese Days” 那本著作, 造就了形容緬甸的最貼切的英文文學作品,Kipling 的這首詩,全詩共有六節(stanza),在此節錄第一節,描述一個曾派駐緬甸的英國軍人在被奉調回倫敦後,思念緬甸的一草一木及山水風光,最懷念的是他留在緬甸的女友,Kipling 是1907 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他也是英國人在印度,緬甸的驕傲,維多利亞女王時代的他,出生於印度,那時緬甸未立國,仍是“英屬印度” 的一部份,他遊遍天下,作品甚至包括童書“Baa Baa Black Sheep” 及 “Jungle Book”,死後骨灰被珍藏在倫敦西敏寺Westminster Abby 教堂內的“詩人角落Poet Corner” ,和莎士比亞,狄更斯並列。他一生,文學上成就非凡,但是洗清不去他做為英國人驕傲的“帝國主義 Imperilism” 的偏見和歧視,相較於比他晚期的George Orwell 因為在緬甸做過六年的英國警察,見識到英國殖民地的殘酷,在他著作“在緬甸的日子Bermese Days” 中,大膽不畏強權的揭發帝國主義的偏執當道(imperial bigotry),Kipling 不如 Orwell 矣!

Kipling 這首詩若直譯,大概可譯為“從仰光(Rangon 或Ragoon)到曼德拉(瓦城) Mandalay之路”。Mandalay 是緬甸古首都,大多人譯為“瓦城”,2016年台灣一部電影“再見瓦城” 是和Kinpling 的緬甸風馬牛不相及的,盜用這首名詩做片名而已。

由南部的仰光到中部的瓦城(曼德拉),計五百英哩,在十九世紀末年是沒有任何大型陸路交通的,Kipling 在詩名中的Road 指的是Roadstead (英文“水路”之意),也就是1350 英哩長,全程在緬甸,南北走向的緬甸第一大河,著名的 Irrawaddy River(中文翻譯成“伊洛瓦底江”,印度文Sanskrit 是Airavati 象江之意),源頭在北,向南流,在仰光附近的三角洲Delta和其他支流 tributaries,流入 Andaman Sea ,我們到緬甸,因為當時完全沒有高速公路,除了小公路及四趟飛機外,也大部分航行在 Irrawaddy 江上,旅遊回來後二年,因為四趟飛機費用太高,旅行社組不成昂貴的陸地團,遂改為十天伊洛瓦底江的輪渡(一條船大約二十多個艙房),但是,江水不比海洋的清澈,旱季水淺時江流只有三十英呎深,1/4 到1/2 英哩寬,加上緬甸大多時間軍人Junta 主政,政局不安,提供到緬甸的旅行團已是鳯毛鱗角。

在距離Kipling 到緬甸的整整125 年之後(也是在1989 年緬甸的英文名由 Burma 改成Myanmar 之後)我帶著他的詩集,趁著那年昂山穌姬壓倒性的大選勝利(Aung San Suu Kyi,她是,從英國在1948 年爭取到獨立,被譽為“緬甸國父”的昂山將軍的女兒),以及那年軍人(Junta) 不再掌權,國家在鎖國幾十年後開始對外開放,美國也取消旅遊緬甸的禁制,(但是在美國,緬甸錢幣交易仍是禁止的,我們買不到緬甸錢),我踏上了通往曼德拉之路,曾經當過日本大兵的父親,第二次世界大戰都在泰國,緬甸服役,我也想去追蹤他的足跡,遺憾的是,接受西方教育的我,對於二次世界大戰,英國在緬甸總統率的Orde Wingate 將軍的認識,比較日本駐緬甸的所謂” 緬甸屠夫”的木村兵太郎深入得多。

金光閃閃的仰光:

“入塔脫鞋,入寺脫鞋,入廟脫鞋,入屋脫鞋,穿拖鞋最好”,這是我們抵達緬甸的第一個印象,首都仰光位在最南端的三角洲,參觀的,免不了是寺廟、臥佛、菜市場。最寶貴的經驗是乘電梯到山頂,脫鞋踏上號稱世界第一大佛寺,萬塔之塔,世界價值最昂貴的“瑞光大金塔 Shwedagon Pagoda”,此塔原建於公元前588年,至今已經二千六百多年,除了金光閃閃的主塔之外,另有其他建築各異的中塔,64 個小塔及四座牌坊,主塔貼著一千多”萬” 張純金箔,七千多顆紅,藍寳石,五百五十一顆翡翠,四百四十三粒鑽石,使用八噸的黃金,緬甸人虔心向佛,即使貧窮,每年也都買金箔供佛,這裡最珍貴的收藏並不是這些珠寶,而是釋迦摩尼佛的八根頭髮,這個塔林羣,和印尼的婆羅浮屠塔及柬浦塞的吳哥窟共同號稱 “東南亞三大奇蹟”。塔林中,長著一棵高大的菩提樹(英文Bodhi梵文Bodhivriksha,玄奘法師譯為畢缽羅Pippala),我走累了,坐在樹蔭下乘涼,不免想到神秀的“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但是彷彿也聽到禪宗惠能大師更深入的四偈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有塵埃?” 人生本就是來去匆匆,名利總成空,何必固執身邊物?萬物皆可隨緣了!

回程再回仰光時,有十五小時等待半夜飛回美國的班機,特地去了Strand Hotel,這個代表英國殖民地建築的旅館建於1901 年,是英國作家,詩人,學者如Kipling,George Orwell 等造訪仰光下塌之地,常常出現在他們的作品之中。這個旅館,使我想到埃及尼羅河上的Cataract Hotel,是英國女名作家Agatha Christi 在埃及的第二個家,這裡,每一吋空氣都充滿大英帝國的殖民氣息,我們招待已經告別其他團員的導遊Mo Jo,請他吃了一頓午餐,共同喝了一瓶酒,微醉之餘,彷彿越過歷史長河,見到 Kipling 在向我微笑道 “妳終於來到我的曼德拉了”,告別Mo Jo 之際,他眼噙睙水,我們都知道這是永別,我們再回緬甸的機會微乎其微,而非常貧窮的他,是沒有財力到美國拜訪他的團員的(他自己的告白),茫茫人海,有緣千里來相會就夠了!每趟旅行,認識的導遊從來沒有再相見過!

比竿Bagan-聯合國的世界文化遺產

由於沒有高速公路,我們由仰光到有千座以上廟寺之譽的 “比竿Bagan” 是搭飛機的,比竿的一千二百座佛寺Pagoda,大多建於比竿王朝時代Bagan Kingdam,此地被指定為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在常用英文裏,我們慣稱佛寺為 Temple,這趟緬甸之行,我見識了Pagoda 及Stupa 二個名詞,發覺緬甸人稱他們的佛寺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叫Pagoda,我們去印度時,也發覺印度教Hindu 的佛寺多稱為Pagoda,至於Stupa 大多指的是土堆(mound) 起來的佛寺,我也發覺緬甸很多佛寺內是沒有佛像的,大概虔誠的心就是向佛吧!這趟緬甸行,每到一地,見的多是不同型式的Pagoda,各有特色,在本文中儘量用附圖分享,緬甸人多數一生禮佛,男子一生,必須三次出家,這是宗教義務,每次出家,要剃度,穿袈裟,出家期間不等,但是沿門拖鉢是必須,在這裡,見識到大型托鉢隊伍,老少都有,小至五,六歲男孩穿著暗紅袈裟,手捧鉢盤,跟著隊伍儍儍前行,沿途民眾,成排桶桶煮出的白米飯,虔誠佈施,宗教信仰的慈悲,一覽無遺。

瓦城-曼德拉-Mandalay

1: 世界最重的鐘:
由比竿搭機到瓦城,在Irrawaddy 江乘船到 Sagain 區域,參觀了Mingun Bell 大鐘,九十噸重,鑄於1808 年Bodawpaya 緬王時代,也許鎖國太久,世界看得不多,緬甸人號稱他們的鐘是世界最大,最重的,可是我在俄羅斯的克里姆林宮紅場看到的1730 年鑄的“沙皇大鐘Tsar Bell”,重達202 噸,幾乎是Mingun Bell 的二倍,緬甸只能稱老二,不過這麼多鐘看來看去(包括現存溫莎古堡,維多利亞女王搶掠自克里米亞半島的Sebastopol Bell),還是英國倫敦西敏寺的大笨鐘Big Ben 最可愛!

2: 世界最大的書:見識到世界上另一個奇觀
緬甸人自稱擁有世界最大的書,計1460 “頁”,2013 年的World Record 也如此確認,這本書,不是每頁相連的巨冊,而是730 塊大理石,每塊珍藏在 730 個小白色寺廟稱 kyauksa gu (gu緬文cave 之意)之內,每塊大理石,寬度三英尺半,高度五英呎,厚度 5 1/8 英吋,“雙面”刻上三藏經(佛教的經藏,律藏,論藏,謂之三藏),大理石稱為Tripitaka Tablets, 730 個小白廟羣 kyauksa gu圍成長方型,圍繞著鑄金蛋形大寺廟,組成名爲Kurosawa Pagoda 的輝煌大廟(見附圖,一圖分成三小圖解釋),建在1860-1868 八年之間,成就世界最大的書本。

3: 戰爭帶來的靈異世界:
Mandalay 位在緬甸中部,自1942 年三月八日日本佔領仰光後,南緬甸整個失守,位於中部的曼德拉成為進入北緬甸的必經要道及控制到中國和印度的樞鈕,以致於成為兵家必爭之地, 在那裡,我們不自知的造訪了一個鬼屋旅館Candacraig Hotel (又名Thiri Myaing Hotel ),我甚至徜徉於埋葬戰亡將士的大片田野而毫不知情,仰光失守後,無力兵分歐,亞二洲雙邊作戰的英國,找到了蔣介石的十萬”中國遠征軍”,一起在 “曼德拉戰役Battle of Mandalay”決戰日本,戰後,戰場上的野戰醫院改爲這個旅館,大片的墳地種植了聖誕紅,原本應是及腰高的聖誕紅(它們不是樹),由於太多陣亡軍士的骨灰,竟然長成高達二樓的血紅聖誕紅“樹”, 樹葉鮮紅似血,一片火紅,像是千萬亡魂用血在泣説他們的冤情! 這個景點,沒有列在旅行團造訪的目的地之一,全陪Mo Jo 因為是本地人,帶了我們去參觀,參觀前什麼都沒有講,只暗示“這個旅館的經理,沒有一個在職超過三個月,一天到晚換經理”,我正待納悶為何一個住客都沒有,而且踏入旅館,一陣冷風陰森襲來,正待經理解釋旅館歷史時,我被戶外從未見過的一大片超高聖誕紅“樹”吸引,一個人帶著相機深入樹叢,開始卡恰卡恰照下大批血紅的聖誕葉,葉紅似血並不稀奇,那天是聖誕節過後第二天,正是聖誕紅盛開季節,當我事後被告知超級聖誕紅長得這麼好,是因爲戰亡軍士太多,土壤太肥沃所致,我毛骨悚然,把照下的照片全刪除了,私下為我無知的好奇向所有亡魂默默禱告致歉。根據記錄,在這個戰役,英日雙方死亡近一萬人,受傷及失蹤超過二萬二千,這還不包括蔣介石,孫立人,杜聿明的十萬中國遠征軍活著回中國的,只剩四萬人。緬甸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太平洋戰區最慘烈的戰場之一,我父親參加過那個戰役,僥倖存活回到嘉義,是奇蹟,也是祖宗保佑。小時常聽他講他在曼德拉的故事,也曾在2022 年十一月台灣同鄉會鄉訊寫下拙文 “桂河大橋的今與昔” 來紀念父親在泰國的日子,所以吸引我到緬甸的,並不止是英國詩人Kipling 而已。

Inle Lake:
曼德拉是我們行程的最北端,Inle 大湖和伊洛瓦底江並不會合,只有一條小支流用小船相通,我們由曼德拉搭飛機向南飛入Heho 機場,在進入湖區前,先去參觀了東巴長頸族,這裡的女人自十歲開始,每年在頸子加一個銅圈,到25 歲停止,所有銅圈加起來,可以重達十公斤,一生只有三次可以移開銅圈,結婚,生子,死亡,由於銅圈的重量和被拉長的脖子,她們的頸骨非常脆弱,移開銅圈,有時可能會喪命,世界各地風俗民情不同,我對她們“美學” 的觀念予以尊重,但是私人覺得這是對肉體的殘害,住在湖上豪華的Inle Palace Resort,來去交通用小汽船,這裡,什麼都稱為“浮動floating”,有floating garden, floating village,我們住的旅館,由於建在湖上,房間也是浮動的,在陽台上觀賞火紅的落日,會有單腳捕魚的漁夫泛舟來到陽台外表演單腳竹籠捕魚技術,若要給小費,用揚台上備好的石頭及帶子,綁好紙幣,示意漁人來接,一手用棒球投手吃奶的力氣丟過去,若不慎丟入水中,他也會跳舟潛水取出,我每天試,投了三天,臂力大增,聖地牙哥教士隊若需要老人投手,我可以去應徵。

近幾天看到緬甸國內軍人使用空中武器壓制民運人士,寫就這篇緬甸紀行,我這輩子旅行,有不少時候極幸運,例如俄羅斯及緬甸,都是旅行後局勢變化,旅遊變成“時不我予”的遺憾,慶幸當時能成行,覺得異常的珍貴,藏在記憶深處的微薄經驗,寫出與大家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