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的是什麼？
張運帆

最近有機會聯回以前大學團契老長青的line群組，有位姐妹分享她的兒子在團契裡霸凌其他孩子的事，眾弟兄姐妹七嘴八舌的建議換個教會試試，因為學長、學弟妹中不乏在台灣有牧會的。對這孩子，我心中真的很憐憫，但換教會真能解決這孩子試著要凸顯的問題嗎？我不斷思考的是霸凌背後的動機是什麼? 到底他要的是什麼？

真是你要的嗎？

有天在驅車到公司的路上，心想要紓解兒子最近鬱卒的心， 因這學期如兒子所形容：他就像參加200公尺跨欄競賽，在起跑點時還志得意滿，結果從第一個欄就兵敗如山倒，一路倒到最後，在最後的一個欄，他想奮力一搏，沒想到不僅欄倒，他更是全身撲倒。所以，這次寒假，他不是休養生息，而是處於不斷追趕的狀態。

體貼的老爸，2016年的第一天帶兒女去看Star Wars 3D的電影。本想難得先生在報稅季節開始前能忙裡偷閒，更難能可貴的親子時間，就在他們出門半小時後，就接到兒子充滿無奈的電話：「爸爸堅持要幫我買有機化學的練習題，我費盡唇舌跟他解釋了千萬遍，哪知道爸爸根本聽不進，我們就像雞同鴨講，無法溝通…」兒子劈哩啪啦的講了一大堆。我想如果兒子知道老爸已經列印出從MIT到社區大學的考古題要讓他練習，他可能真會瘋掉。但他豈能體會父母心腸的萬分之一呢？我看這場電影對兩父子可能如坐針氈吧！

那晚，我這媽媽只好近前來拯救：「你覺得在通往醫學院的路上，你被刷掉了嗎？」「若你真的力不從心，就不要勉強了！期望跟現實，媽媽希望你能好好的評估，千萬不要把自己逼瘋了，人生的路還很長…」「媽媽，沒錯，按學校的標準我應該是被刷掉了。我很抱歉，是我的自以為是和驕傲，搞砸了這學期。」「媽媽，我相信我是可以的，但妳願意再相信我一次嗎？」

就在隔天，我禱告時，主很清楚的說：「倚靠耶和華，你的神，心裡堅固。失去的，都追的回來！」 歡天喜地的跟兒子宣告，他恢復了快樂小小鳥般的笑容，數月來的陰霾，罪惡感夾雜著自我定罪都掃除了。有天晚上，他拿著化學鍵所連成的模型問我：「媽媽，妳能看出這鍵嗎？」「兒子，你講的英文字，我都有聽沒有懂了，如何能看出呢？你玩笑也開太大了吧！」 就在兒子 哈哈的大笑聲中結束了對話。突然間，兒子若有所悟的說：「我看出了，媽媽，我看出了！」 唉，就是一個開竅而已，然而在這之前，卻讓兒子付上極大的代價…

真是我要的？

「兒子，你知道媽媽為什麼要自己開拓教會嗎?」 在兒子還未給出聖經標準答案之前，我先聲奪人的告訴他：「要不要聽一個秘密？」兒子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彷彿在說：「我們母子間還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啊！？」

將時間倒回到1999年的聖誕節前夕，那時我帶兩個孩子去一間跟先生不同的教會，大大小小都歡欣鼓舞的預備聖誕節。兒童主日學更是排練著耶穌誕生的故事，還記得彩排那天，女兒坐在我身旁專注的看著別的小朋友的表演。結束後，其中的一位小女生迎著我面而來：「妳知道為什麼Anita沒上台表演嗎？」我都還來不及回答，她接著說：「因為她講話沒人聽得懂…」頓時，我的心被憤怒所充滿，根本再也聽不見這小女生接下來所說的，也顧不得淑女風範，一把拉著女兒往樓下衝去…

「媽媽，我們晚上去教會看聖誕節表演嗎？」 兩個小小人兒哀求著。我怎能叫一個六歲，一個三歲的孩子體會我這時百味雜陳又混亂的心情呢！「妳們兩姐弟若能去睡午覺，我可以考慮…」話還沒說完，他們二人竟已自行回房睡覺去了。一睡醒來，兩姐弟又來糾纏：「我們可以去了嗎? 可以了嗎，媽媽？」我還記得那時是下午四點半，但我糾結的心並未藉由他們的午睡得到修復，我仍在憤憤不平的自憐裡：那主日學的老師也真是的，女兒講話不清楚，她就不能安排她演個不用講話的天使，或者小羊小牛的角色嗎？她為什麼要這樣看輕我們…

顧不得孩子們已經著好裝，也穿好鞋要出發了，我使用了殺手鐧來哄他們，因為我就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我才不去教會來自取其辱。還記得，那天我們家先生全公司到拉斯維加斯旅遊，所以，我告訴兩個孩子：「我們應該等爸爸回來不是嗎？」不敢看他們失望的表情，我接著說：「若是爸爸在六點半前趕回來，我們就去，不然，很抱歉，就得作罷了…」 (我心中正竊喜著，因為根據如意算盤的盤算：我們家先生是沒有趕回來的可能) 沒想到就在五點左右電話響起，先生很興奮的說：「老婆，我六點左右可以跟妳們在那教會碰面…」掛上電話，我心凍如冰，從頭到腳底都冷了起來，這擺明了是神不要我隱藏那填胸的怒氣而要我面對這一切…

我真想要的

人豈能鬥得過神呢？既出於神，我只能默然不語，那天我心不甘情不願的跟神拼了，我倒想看看神在葫蘆裡要賣什麼藥？兒子恍然大悟的接話：「妳開始教會的目的只為了讓姐姐能不被歧視的上台表演!」「難怪從小到大，我們只有妳一位主日學老師。這麼不純潔的動機結果卻成就了神的祝福，看似不好的卻成就神完美的旨意…神真的很awesome(奇妙可畏)！」

從那天的一個自私的念頭竟開始了不是我預期的生命重建之旅，更出乎意料的，這重建竟向漣漪般的延伸到其他人的生命。回想這近10年牧會的路，從當時的不甘心，不純正的動機，到現在，我感恩，神從我的終點來塑造我，也抽絲剝繭的讓我知道我要的到底是什麼？就像剝洋蔥，每剝一層，就流一次眼淚，也像火鳳凰要浴火才能重生。走過大大小小的高山低谷，我才領悟：原來很多看似不好的，不見得是不好的；看似好的，不見得真的好；看似苦難，可能是化裝的祝福；有很多人笑不是真的笑，哭也不見得真的哭；看似傷害，其實使我們變得堅強，生命更有韌性；看似危機的絕境，竟是轉機的開端…

兒子經歷到人生裡面第一次的難處，也是十九年來的第一次失敗。我們做父母不論因著什麼動機，我們迫不及待的替兒子尋找另一出路，並開始替他著手進行B計畫。結果一直擔任旁觀的女兒有天竟字正腔圓的用中文提醒著我：「放手！」看似什麼都不懂的女兒卻在關鍵時刻講出令人省思的智慧之語。

明知道「失敗為成功之母」，也知道不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更明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當我看著振翅單飛的兒子，一邊心喜，一邊又憂心，我想神知道，也能體會正在學習放手的我那為母的心，為母的情，為母的愛，為母的萬般不捨及為母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