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往隨筆（4 – 7）
平仔

（4）綠島

綠島是一個美麗的島嶼，在台東附近的蔚藍海岸，往東看約20英里的地方，許多遊客去那裡放鬆身心觀光，但不知有多少人知道，這是一個埋藏許多心酸、苦澀、不公不義的政治監獄。

回到我的思索，在1967年的春天，有一次我和幾個朋友在台灣大學門前的小麵店吃午飯，一個中年老闆和他的助手，兩個姐妹和弟弟，非常忙碌地煮簡單的麵條與一些蔬菜。沒有什麼特別的菜單，但熱情對待客人。

我突然看到掛在牆上的一張圖，這張圖繪有棕櫚樹和美麗的海灘海島，引起我的好奇心，隨後我問老闆，這是不是綠島，老闆說，不，不，這只是一個島嶼圖片...。

然後他問，你怎麼知道這個島，我說我是台東人當然知道這地方，這是一個監獄島，一個關政治犯的地方。突然，他很傷心，嚴肅認真，說那個地方是他的第二故鄉。他自己回憶說他十幾年被囚在那監獄裡。他從台灣大學畢業，剛剛結婚，有一個小家庭，不久突然招致不期的的災難，家庭破碎，悲慘的故事從而開始。但他很高興現在開一家麵館，開始他的新生活。那時他沒有多談為什麼入獄，因為當時是白色恐怖時期，我們不敢問他太多，以防受到傷害。

聽了之後，我是如此的難過，有高教育的他，命運就是如此？今天，在綠島上有人權園區，也就是以前的監獄，陳列模型照片等展品，讓大家追憶曾經遭受痛苦監禁的人們。去過那裡旅遊的人，都會流下同情的眼淚。

（5）政治教育

1960年代，我在台東，有省議員的競選活動，招術很怪異。那時候是只有一個政黨的社會，而僅僅有的也只有國民黨。當時有兩位候選人，劉助和洪掛，當然都是國民黨，競爭非常激烈。

我那時候的一個鄰居，告訴他附近的鄰居說，他收到劉助的樁腳用錢買50元一票。當然，小鎮消息傳遞得非常快，幾天後洪掛的樁腳也過來找他收買。但這個樁腳買100元一票，價格是其他競爭對手的兩倍，預計沒有人能夠擊敗他。

他的鄰居問，如果收到兩方的錢，你怎麼能覺得安心，決定投誰？

他說他全家有 6票，收到雙方的錢，他可以投3票給洪掛，3票給劉助，這是他精心設計出來，非常公平的做法。大多數鎮人聽到了這個方法，認為很聰明，很合理好用，這便成了一種折磨人的文化。

最近我看到台灣議會議長賄選, 回想我小時候的情況，不但沒有進步，甚至落後，這也許是台灣人不能享受民主生活方式的主要原因，他們這樣做會拖延民主的進步。台灣人找不到一些好的政治人才嗎？不知道如何制止賄選嗎？利用金錢的收買，阻礙了良好的政治教育和政策發展，值得這樣做嗎？好政府和好公民需要學習的地方很多，應該多想想。

（6）乞丐和天使

小孩子的時候，我們小小的鎮裡有不少的窮人和乞丐, 大家生活在一起。一些乞丐常常要逐家經過, 乞食或討錢。有一次，一個乞丐來到我家，我沒有給他任何東西，因為他前一天來過。他離開後，我父親剛回到家，問我那個人是誰？我說他是一個熟悉的乞丐，每天都來。我父親要我趕緊追上他，給他5塊錢，我爸還說，他時常來，一定是很貧困，需要幫助。我在猜想，人生活在世界上，有各種情況和困難，有假的、懶惰的、沒有能力的，也有才能沒地方用，真正需要幫助的人。

一個好的社會，任何人不論如何淪落, 人人都會給予幫助。好的政府更會建立一個制度，以幫助窮人，而不是讓他們去各地流浪要錢。

我看過德雷莎修女的影片，觸動了我的心靈。她說一生活得像狗，但死如天使！看到她的服務精神，博愛、信仰和希望。她投入貧困者本身上，活得像乞丐，卻實現了她待人的愛心。

（7）甜蜜的家園

大約在1950年，我們搬到一個偏僻的地方，那是一片郊野，旁邊有稻田，是在台東小鎮的邊緣，馬蘭附近。

我們的家是一個草屋，用泥漿乾草混合而成的土牆，旁邊是竹子支撐的柱子，看起來甜美可愛，住起來卻有遭受寒風大雨的痛苦，尤其是在颱風季節的夜晚，屋頂被風吹走，雨滴和淚水混合的生活，打造出了這一個苦難的家。回想起來，好像在童話裡，期盼中的甜蜜家庭。

幾家鄰居的後院是沒有邊界的野外空地，有一個水井，用手壓泵取水。大部分家庭飼養豬、雞、鴨和火雞。簡單的豬舍旁邊有四塊木板拼成的廁所，這是鄰居之間唯一的廁所，大部分鄰居共用的，不僅不方便，還要小心避免跌入骯髒的糞坑。

我家南側是一個池塘，屬於孟海珍先生擁有。孟先生是原住民，日本時代當憲兵，後來是我們的里長。他家牆上懸有二戰時候的日本盔甲刀劍和獵槍等裝飾，每個星期天，他會去打獵，帶回不少獵物。平常時間，他去海邊釣魚，有時在他的池塘網魚。池塘周圍種有芭蕉和果樹，是我們放鬆休息的樂園，也是我們挖蚯蚓餵鴨子的地方。他養一些猴子當作看門狗，用以防止盜竊。

幾年前，我回到我的家鄉，找不到童年的樂園，看不到甜蜜的後院。沒有池塘，沒有猴子，沒有孟先生，他們都走了。在自己這個加州的後院裡，我仍在夢想以前那個甜蜜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