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聖地牙哥台灣同鄉會
San Diego Taiwanese Cultural Assoc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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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 年 11 月

老夫老妻,再次看見我們的你我
張運帆

七月迎來父親離世31年,八月迎來母親離世11年,九月迎來與先生結婚33年,若是再算上認識的時間,我們竟然已經牽手39年了...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一

因著媽媽台灣國語的電話烏龍,她明明說要找張運帆卻來了張裕華,人看似的偶然卻是神美意的安排。就這樣戲劇性的認識了先生,順利的經過我工作,他當兵,沒有兵變的走著走著,沒有太多掙扎,一切就是想當然爾的在神與眾親朋好友見證下結婚了。還記得先生牽著我的手從紅毯的這端跑出教堂的大門,心想著公主王子從此將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日後才發現婚姻紅毯很段,但一輩子很長,幸福快樂的另一扇門是在於我在於他都要竭盡努力的代價:深藍與深綠的融合,鄉下小孩與都市小孩的融合,軍人家庭長大與自雇者家庭長大的融合,處於左腦冬眠的我與左腦極其發達的他的融合,即便我們有著共同的信仰,但仍舊需要很多的打破,然後交織在自我與合一中重新來組合。我放下了我的刺牙牙,不再自私的只看見我自己,在我的身上漸漸有了他的樣子,他的身上也有了我的影子...

心與心遇見的革命情感

陪公子讀書的我因為一下子沒工作,再加上懷孕,一時陷入藍色的憂鬱:我好像不見了,我的價值找不到了,唯一存在的目的就是在舉目無親孤單的公寓裡孵蛋,這些負面情緒很快就淹沒了初為人母的喜悅。看著先生每天出門上學,利用閒暇之餘去打工,我心中開始了埋怨,甚至起了忌妒的心:憑甚麼他可以有多采多姿的生活,而我只能呆在家裡?

然而這些就在女兒出生後全嘎然而止,因為胎盤早期剝離而造成女兒缺氧23分鐘,醫生不帶情感的解釋著:“若是一星期內沒醒,你們就要做準備...” 明明是英語從他的口中說出,但所有的話就像化外之人說的外星語從我的眼前飄過...

原本打電話回去報平安,卻接到爸爸大腸癌轉移到肝臟末期的惡信,第一次直視死亡卻又要對神對神的話有信心,我必須承認我根本就做不到。

很多人來探望,很多人用神的話來安慰,我心中明明知道要倚靠神心裡得堅固,但眼淚就是止不住的一直流一直流。然而我卻驚覺的發現:就在深感力不能勝的風暴裡,我的心竟完全的敞開給另一顆心,心與心的遇見原來不是在平靜而是在同舟共濟的船上,是在我們看似有選擇卻沒有選擇必須留在美國尋找出路時,是在一起經歷風風雨雨卻依然緊緊依靠著彼此而勇敢前行時...

陪伴著女兒的成長,這條路上的艱難根本是無法言喻的,但感恩的是先生能包容著一下高山一下低谷,一下歡笑一下淚水,一下像惡魔一下像天使的我,漸漸的不再是兩個人,而是一人:成了擁有相同信仰,相同價值觀,相同理念的我們。對彼此成了委身與帶著忠誠革命情感的生命共同體,不是年少剛談戀愛時對愛情的憧憬,也不是剛結婚時對肉體的渴求,而是兩顆心的相遇:珍惜,感恩,安安靜靜的守護著彼此。

同一條道路卻有兩條不同的路徑

1998年我們成了有殼的蝸牛,結束了六年來不斷搬遷如同遊牧的生活。就像所有第一代的移民,我們努力創造出自身的價值,為了讓自己能夠在這異地他鄉具有競爭力的存活下來,在這移民的列車上我們跟著前行,也探索著...

我帶著女兒進出醫院檢查,做各樣的治療,然後兒子出生,我順理成章成了不曾有過的生命規劃:全職媽媽,家庭主婦。先生則是加把勁的卯足全力為我們的小家撐起一把安全無經濟壓力的大傘,兩個孩子不僅在這稱為家的建築物裡,也在稱為家的關係裡健康快樂自信也充滿自由裡長大。

先生會計師的工作造就兩個孩子從很小就明白了所謂季節的概念,因為一到報稅季節爸爸就會從他們日常的生活中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超人媽媽一邊扮演著媽媽,還要外加上爸爸的角色。然後在媽媽成了牧師之後,兩個孩子也迅速的認識到一個人會有不同的身份扮演,而且要很快的去切換。我真的非常感恩的是兒子在自由切換角色時沒有變成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帶有情感的機器人,或者只是帶著面具虛僞的表演,相反地,他在快速變換身份裡仍保有著那顆真實的赤子之心以及應有的初心。

如同早期傳統的家庭模式,我們在女主內男主外的同一條道路卻又是兩條不同的路徑上加速著前行。在非常忙碌的起家階段到現在的平穩,雖然過程經歷很多的變化,但兩個孩子都知道也相信除了神以外,他們和家永遠是最我們夫妻的最最最優先...

再次看見我們的你我

就在孩子們都長大獨立,生活也實現了經濟自由,豐衣足食後,我們根本沒注意到其實不需要在自己的途徑上單獨駕駛,因為我們的身旁還有個稱為另一半的人,但夫妻二人似乎早已習慣在拼搏的路上自己一人去做所有的決定,而家只成了我們共同努力的目標,我們忘記了要再次努力的走進彼此的世界...

這階段早已過了熾熱激烈的磨合期,這階段早已過了所謂七年之癢的激情期,這階段早已過了要確認“他是愛我”信任的試探期。現在進入稱為老夫老妻的階段,為了孩子而努力的理由不見了,為了衣食無憂而努力的理由不見了,為了家而各自投入事業努力的理由不見了。這階段是若不努力再去看見對方的存在,就容易成了各自在獨立路徑前行的單一個體,line的聊天群上面有各式的交集圈獨獨缺了另一半的。多一句的解釋都嫌麻煩,坐下來的溝通談心成了沒必要的日常,只因我們已經是老夫老妻,對方一定知道我的心意,曾幾何時另一半成了非常陌生的生人。

以前報稅季節結束就可以期待先生一起吃飯,一起度過週末,也沒真正做甚麼,就是有一段兩人可以無所事事的坐在對面...但不知從甚麼時候起,一起吃飯的時間被他各式的會議佔據,週末被各樣等他出席的活動佔滿,再加上我也常常回台灣傳道,還有女兒的特殊原因,我們對彼此的世界成了二分熟的牛排對三分熟的牛排說的話:你我不熟。

感謝主給了很美榜樣的公公婆婆,在孩子們都大了之後,公公努力的找到路徑帶另一半進入他的世界,公公篩選著將婆婆介紹進入她之前在家中沒能進去的世界,就這樣在獅子會的年會上看見婆婆唱卡拉OK的身影,在高爾夫球場上看見婆婆揮杆的身影,在公公的朋友圈的飯局上看見了婆婆的身影...

很多一輩子以家以孩子為中心的女人這時會換來某種程度的嫌棄,因為對對方的世界都成了最陌生的人,而陌生是最可怕的敵人。不是對與錯,也不是不懂感恩,更不是無理取鬧,老夫老妻的另一半說著:『我需要你再次看見我!』多一句話的解釋與詢問,多一句話的溝通,多一次心的對話,多花一點時間帶我進去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