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平安！？                                              
張運帆

有天以前我在台灣工作結識的美國老闆（他是極早期台灣來美的菁英）突然來電，他如同以往都會先問我：「小帆，妳平安無？」我通常會禮貌性的回他：「阮攏好! 你呢？」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的回覆竟然是：「妳記得十二年前嗎？我也一樣打電話給妳。我又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我想那憂鬱症又回來了…」在他欲言又止時，就如十二年前一樣我直接切入核心：「憂鬱症不應是問題吧！告訴我，你又發生了什麼事？」「小帆， 我…我怕…我怕老…」他一字一字的回著我。

平安嗎?

最近因著人民幣貶值使全世界經濟都受到震盪，美國的股市更是狂跌。基督徒間更是流傳著各樣有關美國及全世界的末世傳言，然後在所有的傳言的後面都會加上一句：「這是讓我們看見也學習不將眼目定睛在這世界的政府，及屬世的金錢…」這樣的提醒沒有什麼不對，只是幫我有更深的思考：在這動盪不安的時候，身為基督徒牧師的我應該帶下的影響是什麼？我能向這充滿恐慌的人們發出什麼樣的聲音呢？不是彩畫一個童話世界裡烏托邦的幻想世界：從此王子公主就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也不是在恐懼裡再加上恐懼，更不是教人活在當下，吃吃喝喝，隨波逐流便是！「…這樁謀殺案讓我們重新思考所謂的道德倫理…」電視的記者滔滔不絕的評論著這位年老髮白的爸爸親手殺了他腦性麻痺的女兒，我看著新聞標題：Mercy Killer。還記得當時的我也正陷在女兒每天在幼稚園偷尿尿，而遭到學校強迫要將女兒轉到重度殘障學校的窘境。加上不定期全身性的抽筋，每星期進出醫院檢驗肝臟及血液，女兒因藥物的副作用而造成的掉髮，牙齦腫脹到都快看不到牙齒。又再加上那時因以外國人用了美國的 Medi-Cal而遭到美國政府起訴，兩三個月就得出庭，然而每次都無功而返，只因起訴我的檢察官不克前來。一年裡，那種心裡頭無根漂泊的感覺，那種心力交瘁的盡頭，我當時也曾有過這樣的念頭：女兒死了，我死了，這一切的苦難，一切的重擔就都解脫了…

轉身與轉念

經過這麼許久，我漸漸領悟到，人在這生老病死的循環裡，光想藉著好壞、是非、對錯的思維方式，人根本是脫離不了這根深蒂固緊緊套牢人的“苦海的律”。聖經的原則從來不是藉由人的努力，而是藉由這位造物主自己來解決，也就是神降世成為人，祂的名叫耶穌。藉此，神給人能夠跳脫的盼望及方法，也就是人可以藉著活在另一個生命律的循環來脫離這苦海律的循環。不是我們從此不會經歷生老病死，而是在面臨世上苦難之事時，我們的心及態度卻可以處在坦然的平安裡的。

對未知的未來，因著不確定性、因著眼見處境的事實、因著我們習慣的未雨綢繆，防範未然，及一大堆的「萬一」想法，我們就不自覺得掉進千篇一律的循環。負面的念頭蜂擁而至，然後開始憂慮，進而變成焦慮不安，後來陷入極深恐懼的裡面，最終變成了憂鬱症…

我依稀記得女兒五歲開始全身性的大抽筋，再加上醫生說的「這不是可治癒的病」的判決，再加上前面提及的眼見事實的壓力，我就常會想「萬一…怎麼辦？」當你有這樣的負面念頭時，偏偏你的大環境也會跟著來加強。不論什麼原因進出醫院，或者有機會參加喪禮，回來之後，我都會陷入更深的焦慮之中。一陷入焦慮，我的情緒就很容易失去平衡，一失去平衡，我的先生及孩子就全都遭殃，我不是罵大就是打小，直到我又慢慢璗回中線，那時的日子就在這樣高低起伏的雲霄飛車中渡過。我痛恨那樣的日子卻無法自拔，想要振作，卻像洩了氣的皮球，欲振乏力。我想要不是孩子們要上課，我應該就一天都不起床了吧！

當時每每午夜夢迴，我都是淚眼汪汪的問神：我求平安，為何是驚恐抓住我？我這麼的努力，這麼的堅持，為何抓住的竟是風，是空氣呢？我求安慰，為何得來的竟是焦慮不安？滿懷信心的期待，為何結果卻是谷底的失望？我越想看明，卻越迷失在路上！我越想放手，哀傷的心卻更緊的抓住我！我的信仰在我深陷絕望的谷底何以不能幫助我呢？因為到了人的盡頭，所以那一年我花所有的時間讀聖經及近兩百本所謂的屬靈書籍，不論教派，不論傳統或靈恩，我全都將它們吃進去，我定意要找到出路。

可能這些吃進去的真理在我的身內產生質變吧！突然間，我有了個頓悟，其實生命是選擇題而不是是非題；也就是，我可以轉念，或者在這執念裡鑽牛角尖。這一切不在於神，而是在於我要不要在事情發生的時刻轉身...

心平靜安穩！

轉身不代表我不關心或不在意，而是我選擇相信神測不透的智慧是高過我的智慧。神是我的天父，一切關乎我的事都在祂心中的第一優先。神就是超自然的，我走到山窮水盡，但祂總是來的及，祂總會開路，總一定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不是我活在虛無飄渺的自我感覺良好裡，而是，我選擇活在更高的真實裡，也就是聖經裡我所相信的真理。

這趟「盲人飛行」的訓練並不如想像的簡單！剛開始，一稍有風吹草動，我本能就陷入焦慮不安而導致夜不能眠的裡面。但在同時，我就不斷的用我的座右銘經文大聲的自說自話，讓我全身的細胞都聽見「因為知道我所信的是誰，也深信祂能保全我所交付祂的直到那日；萬事互相效力，叫愛神的可以得著益處，就是那些在耶穌基督裡被召的；我將我的神擺在我的右邊，我就必不至動搖；有神成為我的幫助，我還怕誰…」我就這樣反覆的操練，直到我下意識的反應不再是焦慮或負面為止，這次比上次我的心更加堅定及深信，今天比昨天我的心更加的平靜安穩。

這幾天兒子打電話回來說：「媽咪！為什麼我沒有遺傳到妳的堅強意志力及正面思維呢？這麼忙碌的功課，這麼難學的中文（兒子從未學過中文，他會聽不會讀寫，而且這學期他不繼續他的西班牙文，竟安排上中文，似乎他挖了個坑給自己跳），急難救助隊的排班及醫學院癌症研究的實驗，還要充足的睡眠，還要有正常的社交生活，每天我都好不掙扎，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拿到B了…」原來是字母B症候群，再加上牧師的職能反應，我立刻說教，我想將正能量像輸血一樣的輸入給他，而且我還滿心自認為知道他所要的答案是什麼！結果兒子的回應竟是：「媽咪啊！我打電話回來不是為了聽妳告訴我如何像妳，如何解決，妳是超級媽媽，妳總給我正確答案，智慧的引導，我很感激，但…這不是我要的…」「但是…」我停住我滿腹委屈及欲言又止的口。這還真像八月初回台灣時，當我跟一群原住民的孩子分享：「我不會騎腳踏車」，他們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說：「牧師！不是跨上去，踩了腳踏，然後就上路了嗎？」 我只能啞口無言，充滿無奈的傻笑…

掛上電話，我不解的呆坐在椅子上，我努力的回想著我們中間的對話，我嘗試要找出兒子像刺蝟的理由，我心中無奈的發出一聲最深的嘆息「天下第一傻就是作父母的！」正在滿心錯愕的哀嘆裡，霎時間，一個轉念就臨到「不論兒子如何掙扎，藉這間神為兒子選擇的大學，祂必定會成就一切關乎兒子命定的應許，神有個計畫，是要叫我們的末後有指望...」突然間，我的手機再度響起，是兒子打來道歉的… 半小時心平氣和的對話之後，我才發現近十五年不斷轉身放下的結果，現在，我連潛意識都已經學會立刻轉念了。對於才開始操練的兒子，我定意也願意給兒子多一份的耐心，開放的心，及時間讓他成為成熟，正面及真正陽光「按神形像造的」大人。

我平安了!

中國人特別喜歡預備「萬一不成…萬一失敗…萬一有意外…萬一落空…」我不是說未雨綢繆不對，或不好，相反的，我每天都預演著我的未來，因為我知道未來是屬於預備好的人，而且明日的你取決於今日的累積。我只是學會「不將明日的擔子，或者未來的未知數放到今日的籃子裡來揹負」。面對世事的無常及變動，我轉身選擇更高的實際，且活在聖經的真實裡。當事情不按神所應許的成就時，我也不再替神解釋來給我自己千百個根本無法說服的理由。我只是單純的相信「人會錯，環境會錯，但祂是神，祂就永遠不會錯。當神應許跟我得到的有極大落差時，我選擇相信上帝的旨意是最每善的！」

還記得剛學開車時，我手握的方向盤會不停的隨著每個大小轉彎動來動去的，跟我練車的教練就告訴我說：「將妳的眼睛看著遠方而不要看著車前的路，這樣妳的方向盤就會自然的隨著路不同的彎度來調整了！」這豈不蘊含著人生的智慧嗎？有好幾次夜間開在56公路上，身旁空無一台車，暗夜的高速公路及昏黃的燈光，不像白日猛踩油門，感覺著車速，這時的我會放慢到標準車速，不疾不徐的享受一段單獨寧靜的時光。我知道順著這條公路，不論多久，只要順著這條路，這條路就能帶我回家。即便有時因不小心下錯出口，而造成心慌意亂，焦慮不安，甚至有時因迷路了而痛苦不堪，但只要我又回到這條公路上，只要方向是對的，這條路就一定能帶我回家，而我的心也就平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