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聖地牙哥台灣同鄉會
San Diego Taiwanese Cultural Assoc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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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 年 10 月

改變一生的一篇論文(中)
唐望

目前波士頓(Boston)是全美國最有歷史和最文明的城市。從歴史的角度來看,載著102位英國清教徒(Puritan)和約30名船員的「五月花號(Mayflower)」,在1620年11月21日登陸鱈魚角(Cape Cod),建立第一個移民居住區,叫做「普利茅斯殖民地(Plymouth Colony)」。當年冬天異常寒冷,移民中超過半數未能撐過而去世,只有50位存活下來,在當地落地生根,成為許多現在美國人的祖先。

1621年春天,存活下來的移民開始和當地原住民的酋長打交道,這位酋長對這群新移民並不排斥,除了送給他們一些生活用品之外,還提供種子,並教他們那邊種植,讓新移民得以安身立命、長住久安。新移民在第二個冬天來臨之前,隆重舉行豐收饗宴,招待原住民朋友,表達感謝之意。這習俗成為「感恩節(Thanksgiving)」的由來,是美國文化中獨一無二、最精髓的一部分,也即是人要長存感激之心。

從學術方面的角度來看,波士頓有哈佛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直到2020年諾貝爾獎得主分別有165和99位,在全世界排名為第一和第六,這兩間學校都位在麻薩諸塞州的Cambridge,幾乎在同一條街上,可應該算是全世界學術研究最頂尖的重鎮,目前只有英國的牛津和劍橋兩所大學可以緊追在後。

音樂方面,我們住在波士頓時,波士頓交響樂團(Boston Symphony Orchestra or BSO) 是由小澤征爾(Seiji Ozawa) 擔任音樂總監,而引領流行音樂風騷Boston Pops的Arthur Fiedler,和後來接替他的John Williams,這三位都是音樂界的泰斗,舉世聞名,全世界在這方面也許只有維也納可以和波士頓相比。

我們當時剛畢業,財務並不寬裕,對BSO高昂的票價只能敬而遠之,但每年美國國慶晚上,由Boston Pops帶領,在查爾斯河畔演出的免費音樂饗宴,以及晚會結束前的煙火秀,配合柴可夫斯基「1812 Overture」的演奏,把晚會氣氛帶進高潮,這些我們都不曾錯過,而且永誌難忘。

現在的波士頓看起來光鮮亮麗,但是它在建城的過程中,卻有一段令人無地自容的黑暗史。慶祝感恩節五十多年之後,當年被奉為上賓的酋長的兒子,雖然被英國移民封為菲利普國王(King Philip),但他因為受不了外來移民搶資源、爭土地的行為,在1675年發動戰爭,史稱「菲利普國王戰爭」。如果以平均人口比例(per capita)而言,這是人類史上最血腥(bloodiest)的戰爭,英國移民這邊,成年能夠戰鬥的男性約十分之一戰亡,而原住民則全軍覆沒,慘遭滅村滅族,菲利普國王被殺,他的頭顱被高掛在普利茅斯城內公開展示,時間長達一個世代(generation),可見雙方的深仇大恨有多深!

我們搬到波士頓的第二年(1980年),紐約時報排行榜有本第一名的新書叫《Nothing Down: How to Buy Real Estate With Little or No Money Done》,作者是Robert G. Allen,他自稱這本書是有史以來房地產投資類最暢銷一本書,直到今天我還同意他的說法。有了這本書當參考,我開始找尋目標,想買房出租,一圓置產發財夢。(註:現在這本書新版在網路上只要$14.96 +運費,舊的更便宜。)

不久後,在波士頓環球報(The Boston Globe)的分類廣告欄,我看到一則For sale by owner的廣告,房子在Burlington只有兩年新,比我現有在North Reading的房子,長寛都多兩英呎,距離上班的地方只有三個高速公路的出口,交通方便、價錢公道,於是就打電話,約好時間看房,而且一見鐘情,立刻下單買下。

房屋貸款的過程極有創意,屋主可能也是Nothing Down那本書的讀者,完全瞭解買主的心態,並且主動配合。他建議我們承接(take over)他現有的房貸,因為他從建商買房子時的利率,比我重新申請房貸的利率要低3% - 4%,然後用我自住的房子去借第二順位的貸款(second loan),來當頭期款,而且申請貸款時最好用房間加蓋(room addition)的名義去申請,因為有政府擔保,一定會通過。如此一來就輕鬆的達到Nothing Down的目標。

首先,他要我們找他推薦的律師,用現任屋主(他)的名義成立一個房地產信託(realty trust),受益人也是屋主,也就是說信托受托人(trustee)和受益人(beneficiary)都是同一個人。過户(closing)時,買主(我)拿一張銀行本票(cashier‘s check)交給律師,律師就會把一張受益人改為買主的房地產信託(realty trust)交給我們,如此就完成過戶。

我們按照律師的指示,拿了一張銀行本票到他律師事務所,就拿到房屋的產權。這個律師真是聰明,我猜他是哈佛法學院法學博士。幾年後我們要賣房子的時候,一切順利,沒有問題,可見這種以房地產信託方式擁有房地產,完全合法。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我們開始要付房貸,當務之急是找可以幫忙付房貸的房客。和賣主賣房子時一樣,我們也在波士頓環球報登了一個房屋出租的廣告,幾乎是廣告登出的一早,家中電話響起,有一對男女帶著一位二歲女童要看房子。

見面後,他們說三天前剛從佛羅里達州搬來,現在住在旅館,急需房子住,我們開出價錢和條件,他們完全接受。而且因為他們還沒有到銀行開戶,不能付支票,只能付現金,問我可不可以?我那時真是心喜若狂的說當然可以。於是就收了一個月的房租和押金的現金,連合約都沒簽,也沒有連絡電話,只是在一張便條紙上寫下他們名字,歡歡喜喜的嘗到當房東的甜頭。

不到一週,睡前突然接到賣主的電話,他問我知不知道房子發生什麼事,我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什麼回事,他沒多說什麼,只是約好隔天見面時間。見面後,他給我看一份波士頓環球報,我新買的房子登在報上頭版,原來代誌大條了。

幾天前的早上三點鐘左右,月黑風高,一大群帶著鋼盔、穿著防彈背心、荷槍實彈的特警隊(SWAT),包圍在我出租房子的四週,用強光向屋內照射,用大聲公強力呼叫屋主要求開門。一開門之後,特警就衝了進去,把男主人套上手銬,帶了出來,同時也把女友和二歲女童一起送上警車帶走。原來這個男房客不久前,在佛羅里達州犯了搶銀行的重罪,擁有大量的軍火,是個地下軍火商,這些軍火都運到波士頓,藏在我家的廚櫃和車庫,有些槍都已經上膛待發,非常危險。我收到的現金可能都是搶來的。

知道這些細節後,我就直接到現場去查看,把車停在路邊,下車關門後,四週就圍來五、六位不懷善意(可能是鄰居)的人士,問我是不是屋主,我回答是之後,就有人開始破口大罵,除了沒有N開頭的字之外,其它什麼都有。我再進門查看狀況,這時女友已經從警局回來,告訴我說她會搬走,已經在找房子,找到後就會搬家。我再回到眾人面前,告訴他們幾天前發生的事,已經告了一個段落,並且承諾我不再把房子出租,我會把一家四口搬過來自己住。不久就真的把家搬了過來,同時也把原住的房子,很小心的租了出去,平息了一場可能的大風波。

在波士頓住過的這兩個房子都是同一款式(見照片),叫做split entry,顧名思義就是這類房子有兩層,一進中間大門就是向上下兩邊的樓梯。向上是主要的生活空間,有客廳、餐廳、廚房、浴室和三間臥室,向下則一邊是車庫、一邊是家居休閒室(family room)。我們舊的房子在North Reading,雖然只有可停一部車的車庫,但休閒室很大。新的房子在Burlington,則有可停兩部車的車庫,但是休閒室則小些,而且尚未完成(unfinished)。樓上面積舊的是44’x24’,而新的則是46’x26’。當時買價,舊房是$60,900、新房是$72,000。

舊的房子有兩個廁所,因此上大號從來都不是問題。然而新的房子只有一個廁所,萬一有人像柯文哲一樣,每次上大號要一個小時,其他的人一定都會瘋掉,這個問題搬進新的房子之後要以「最速件」立刻改善。於是我找到一位打零工的,在一樓水泥地板上打一個洞,接上排水管(sewer pipe),只花了四個小時的工錢之後,我就可以自己裝上新買的馬桶和洗臉台。至於浴缸,我只要他準備好接頭,等日後再說。

剛搬到波士頓時,我28歲,曾買過一個cord的原木,然後自己買電鋸來鋸,鋸完之後,再用斧頭把一段一段的原木,劈成可送進火爐(fireplace)燒的木柴。我還自己裝了一個新的柴火爐(woodstove),冬天下班回家,生一爐火之後,整個晚上就都不用燒油取暖了。搬到新家時,柴火爐也一起搬了過去,這是我們當年「抗寒冬」的秘密武器。有人說劈柴可以讓人溫暖兩次:燒的時候一次、劈的時候一次。先父曾親眼看過我劈材的景象,於是在親友面前,廣播說我是「柴夫博士」。(註: (1) 小時家中廚房都是燒柴,我上初中後才改用煤球 (2) Cord 是柴火體積的單位,等於4’x4’x8’)

我在高二時以「如何用光和磁傳聲」為題,在高三時以「節線性質的討論」為題,參加高雄市科學展覽比賽,都獲得高中組第一名,當時就已經立定志向,要當電機工程師。在念研究所的時候,因為牽手以藥劑師執照申請到綠卡,托她之福,一年之後我也理所當然取得永久居留權(PR),可見執照的重要性,因此我也想要考電機工程師的執照。

在美國開始第一份工作的時候,這個信念一直沒有變。在愛俄華州立大學念研究所的時候,已經通過Engineer-in-Training(EIT)的考試,取得EIT的證書。因此到了波士頓我就到州政府去問如何取得Professional Engineer(PE)的證書,他們告訴我只要取得EIT之後有四年的工作經驗,就可以報考PE。因此1984年一月,我就拿著在TASC服務證明,去報考PE。不久之後就收到准考證,同意我在某天下午到MIT參加三個小時筆試。

這個筆試很特別,考生可以帶任何參考書,於是我就準備了約兩尺高,都是從圖書館借來的參考書帶進考場。題目很多,只要回答三題即可,我選了我很有把握的三題回答,但是仍花了整整三小時,記得快考完的時候,太陽光斜照到我的考卷上,於是我就舉手請監考官讓我換坐位。考完之後,我很有信心會通過,果不其然不久之後就收到PE有鋼印的執照。收到執照後,TASC幫我重印名片,在Ph.D. 之後加印P.E.。

在愛俄華州時,除了EIT證書,我還取得International Society of Certified Electronic Technicians(ISCET)的證書,這個CET的證書編號很特別,因為那時台美還沒斷交,它的註冊號碼(Registration No.)是China-1(見照片)。

1984年初,一個巧合的因緣際會,我們在Winchester買到一塊約1/4英畝的建地,最特別的是原來的地主已經找了一位建築師,設計了一個當代摩登(contemporary)式樣的房子,設計圖可以免費轉送給我們。買了這塊之後,我們三不五時就到那附近去逛逛,當地湖泊很多,水源乾淨,是有錢的人住的。那時兒子已開始上Burlington的公立小學,毎天早上在家門口坐校車,女兒還未上幼稚園,沒有要蓋新家的打算,那塊空地每天吹西北風,我們在夢中才會想到它。經過五年多的努力,我們在波士頓稍微站穩腳步,毫無再搬家的念頭。

1984年春夏交接之際,接到一通來自加州聖地牙哥的電話,自稱叫Stan Bass,是一位獵頭人(head hunter),問我有沒有興趣到加州來工作,我那時只是聽著,不置可否,萬沒想到牽手在旁邊側聽我們的談話,原形畢露驚叫說:「離台灣家近,太好了!」於是乎我只好答應Stan,在兩個星期之內把我的履歷寄給他。

那時Stan就告訴我General Dynamics Convair Division(GDC)看過我在IEEE Transactions on Automatic Control 發表的論文,對我很有興趣,希望我能夠加入他們的團隊。又過了沒多久,這位獵頭人打電話來約面試的時間,他希望越早越好。於是我們約好1984年7月19日星期四早上面試,而我則是前一天搭機到聖地牙哥。

這是我第二次到聖地牙哥。兩年前(1982年),也是我到美國八年後,我們一家四口,第一次返台探親,路過洛杉機的時候,臨時起意想造訪聖地牙哥。於是和華航接洽後,搭晚一天的班機返台,租車開到Mission Bay 沙灘邊的小屋住了一晚。第二天參觀海洋世界和動物園,對聖地牙哥留下非常深刻的好印象,但是作夢都不會想到有天會飛來面試。

對於面試過程的記憶一片模糊。只記得前一天飛來,住在Hotel Circle的Hanalei Hotel,曾走路到新開幕的Fashion Valley Mall去逛一下。面試當天早上只見到一位經理級,帶著我在工廠轉了一圈,意思意思一下,連名片都沒給我,就完工了。我自己也完全沒有做功課,也不知道要問些什麼問題,更沒有什麼得失心,「得之我幸、不得則是牽手的命」,如此而已。(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