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聖地牙哥台灣同鄉會
San Diego Taiwanese Cultural Assoc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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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 年 10 月

三四會與尼斯可獎助學金及顯微鏡的故事
郭勝華

(一)我為什麼學醫?

祖父自己是代書,弟弟學醫,但不喜開業,後來倒開了藥廠,事業很成功,我後來讀高雄醫學院七年的學雜費,有三分之一來自他的幫助。祖父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是: [一書,二醫,三宰豬],言下之意,代書比學醫高一階?

不過,祖父因替人做保證人而負債累累,把長子送到日本讀慶應義塾醫科時正是他經濟最困難的時候。祖父有三房太太,只有兒子就生了十個,先父上面有一兄長,兩歲時夭折。祖父常責成先父,希望他學成為他負擔家計。父親則經苦苦哀求,才能讓祖父把異母的三弟帶到東京,由他督導唸高中。父親意在培養各房長子,期待各房都能自己立足。

三叔在1945年日本開始對台灣人徵兵之際,被父親強硬逼他進入戰爭中新成立的順天堂醫專(三叔曾矢言非東京帝大不入),才免上前線,後來也在回到台灣後,插班而畢業今之台大醫學院。

祖父生前最大的願望是郭家三代出有醫生。與先父同母的二叔,因留在祖父身邊做代書,到我出生那年,他已有第三個兒子來報到了。祖父的眾多兒子,後來也陸續替他添了好幾個男孫。自然,十分重男輕女的祖父,希望這些男孫中,出現他所期盼的第三代醫者,他是從沒有把我這個跟母親回娘家的女孩子,他的長子的遺腹女,算計在內的。

父親死了,二叔把自己的兒子登記為繼承人。長輩只是口頭上說二叔的次子要過繼給先父這房。記得是,二堂哥考上的是中山牙科。祖母跑來要母親去找台大公共衛生研究所所長陳拱北教授,希望陳教授幫忙把堂哥轉進慶應讀醫科。母親的回答是:這如果可能,陳教授早把自己考上台大牙科的次子送去日本讀慶應醫科吧?還有,縱使可能,這學費要從那裡來?(祖母大概是打舅舅給我們母女做生計的兩甲三七五減租田地的算盤。這些土地,後來確實也被母親便宜的賣給佃農,添做我唸私立醫學院及母親移民美國的費用了。慶應大學台灣校友會則經陳拱北教授幫忙,提供我另外三分之一的學雜費。)

祖父的重男輕女讓我十分反感,我下定決心,考個醫學院做為對祖父重男輕女的[報復]。母親對我說:你如果考上公費的台大醫學院,就讓你讀,私立的,七年的學雜費,我們讀不起。當年的我,賭氣的把前三家醫學院都添上去,考上的是原本打算放棄的高雄醫學院醫科。

(二)我的醫學求學歷程

母親自我幼小起,一直抱著希望我學醫的願望。她是單純的希望我能有一技之長,能夠自己靠自己,因為我沒有父親,也沒有兄弟姊妹可以互相扶持,但是她從來不曾給我壓力。黃昆輝老師曾對母親說過她對我是採取「放任政策」這麼一句話。

據說,自我襁褓時,父親的朋友就曾拉著我的小手,說那是外科醫師的手。記得小學三年級的暑假,母親帶我去彰化蔡陽昆醫師家玩,蔡醫師哥哥蔡陽輝醫師的大兒子已是高雄醫學院的學生。這位大哥哥在暑假權充老師,出了「我的志願」這麼一個作文題給他的小堂弟弟們,也順便把題目給了我。那時,我已立志學醫,我寫道我的志願是當醫生。我知道父親曾是醫師,那時的我,其實對醫師這個職務還沒有很清楚的概念。

母親常說她養我,讓我受教育,我不曾讓她擔憂過,事事一直很順利。我則常開玩笑的對她說,還好母親沒生一個智能不足的,我也沒有讓她一生的希望落空。我還記得那年(1966)大專院校錄取名單是以廣播電臺播報的。我們母女守在收音機旁,當台大醫學院醫科新生名單沒有我時,一陣失望之餘,我無心去聽北醫與高醫醫科的錄取名單,心想母親是沒有能力讓我讀七年私立醫學院的,我把心思放在四年制的藥學系上。不料,我的名字是以吊火車尾似的掛在高雄醫學院醫科後面算回來第五名錄取的。我們母女在附近人家以鞭炮慶祝中榜聲中,不約而同的「哇!」一聲,陷入愁雲慘霧之中,料想勢必放棄。

由於有了慶應「三、四會」與「尼斯可」的每學年兩期的獎學金,我十分順利的完成高雄醫學院的醫學教育。這次,我以自前面算起第五名的成績走出校門。

(三)二二八宜蘭大病院郭章垣院長遺孀郭林汾遺稿(以台語語氣寫作)

【取材自Facebook: https://www.facebook.com/groups/1807202772875509/,母親的三國誌 (續十一) 「三、四會」與「台灣尼斯可製藥廠」的助(獎)學金,還有 「顯微鏡的故事」】

後來,她父親的慶應(在台)校友會知道勝華考上高醫,就集起祝她入學的金錢約有近一萬,特別說要給她預備買顯微鏡。這是慶應大學各系所集成,慶應大學的校友會因文科、經濟科、法科等都在三田,而醫科是在四谷,所以叫做「三、四會」。我們後來在顯微鏡的把柄上漆上「三、四會贈」字樣來紀念。

台灣的「三、四會」還有一學期二千四百元助學金直到她畢業為止。陳拱北先生是勝華父親的同班同學,他當時是台大公共衛生研究所主任(所長),當時,慶應大學在台的同學會有一筆錢寄在彰化銀行,是台灣「三、四會」集錢慶祝母校建校一百年的餘款,放在彰化銀行生利息,本來利息要用做台灣「三、四會」校友聚會的錢。那筆利息錢由陳教授的奔走,得到大家的同意,而決定拿出來給勝華做助學金的,真是謝天謝地。我可以不慮,安心給她學業。

後來,她叔公(台灣尼斯可製藥廠創始人)也每學期寄來二千元助學金給她。後來,註冊費提高,她叔公的助學金隨而提高,每學期開學前準時寄來給勝華,這些幫助都是我們預先意想不到的。

勝華開始去就讀高醫,起初, 她祖父母也很高興。頭二年,祖父要她每學期到高雄上學前先到溪口,由她阿公即時拿出300元,然後向她三叔要300元,其他七個叔叔(子女尚小),有的100,有的50,加起來 大概是1500元左右,給勝華相添去註冊。

三年級開始,醫學課程有用到顯微鏡考試,因為是私立大學,每個學生都必須自備顯微鏡。她七叔那時在台北做鐘錶行生意,我們把「慶應台灣三、四會」替我們預先指定買顯微鏡的錢(七叔自稱跟儀器行很熟可以買到好價)提早半年匯款給他,他答應農曆過年回溪口時會帶回來,讓勝華趕上寒假後的考試。我們正月初二回去,他竟沒有買回來,也不見其人(原來七叔把錢挪用了,沒錢買我的顯微鏡)。勝華急著,眼淚都流出來(沒備有顯微鏡參加考試是會落第的!)

開業醫生也超過十五年的她三叔,他無說自己小弟不信守,反而對勝華大聲大罵:「妳爸爸讀醫學院都沒有買顯微鏡,我讀醫學院都沒有買顯微鏡,妳買什麼顯微鏡?」我們不是要他們的錢來買顯微鏡,是她父親的同學知道要自己預備,才特別交代我們說,那些錢是要買顯微鏡的。別人都替咱設想,她自己的阿叔大聲罵得那正月二日中飯不吃就回來。

我想,我們如果不是回去土庫自己住,勝華免想要讀醫科的了。後來,是她五叔因出租幫浦給農人灌溉水田有賺錢,他拿錢出來幫忙,又添了一些,買了一萬多的Olympus顯微鏡,讓勝華趕上考試。

當年,她三叔在台灣考不上高中,如果勝華的父親沒有苦苦哀求他們父親把異母的三弟帶去東京,親自替他補習,又逼他入臨時醫專,免去做兵,他能做醫生嗎?以後,勝華都不回去溪口向他阿公叔叔們拿錢,只領外人的誠意就好了。(其後,本來祖父母預定要繼承大房的二表哥(勝華二叔次子)也到了美國,沒結婚前,曾兩次寄美金100元給母親,也是很大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