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聖地牙哥台灣同鄉會
San Diego Taiwanese Cultural Assoc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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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 年 10 月

竹子不見了,故鄉改變了             
陳正茂    

搬到聖地牙哥後,在後院栽植了兩欉綠竹。夏天傍晚坐在後院乘涼,海邊送來習習涼風,竹葉在晚霞中描晝出淡淡的綠,竹梢輕柔地隨風搖曳,搖醒了我深藏在腦海中的故鄉竹影記憶。   

在幼年的生長過程中,我與竹子結了緣。我們的家鄉,名為蘆「竹」鄉,村名大「竹」。村中排排綠竹,縱橫田間;簇簇大竹,圍繞農家。在美居留多年,家鄉的那青青翠竹,和從田邊吹來的娜娜稻香,依存思念中。

記得高中時,有一次中文老師的作文題目是「竹子」。我家居竹鄉,又是農家,與竹子在生活上有不可分隔的關係,生活在竹子圍繞的環境中,深刻地領悟到竹子與人的關係。雖然那已是很多年前的往事,但我仍隱然記得,在那作文中,我 描述了竹子的「性格」和「奉獻」:

梅,蘭,竹,和 菊被古代文人稱為四君子。我雖愛凌霜的寒梅,出塵的蘭花,孤芳的秋菊,然而我更愛竹的四季常青,高節虛心,自強不息,剛正不阿的性格。蘇東坡說: 「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正是描述蘇東坡在他的一生中,當官正直,為人不俗的寫照。

竹子的一生只有奉獻,不求索取。尤其竹子對農家生活的奉獻,可說「出世予人惠,捐軀亦自豪」。竹筍可做佳餚; 竹子作的傢俱,竹筷,涼蓆,竹床,竹椅,簸箕,竹籃,竹笠,竹竿等等是我們農家的日常用俱。

大學三年級時的寒假,全班二十位同學由教授帶領前往阿里山,研究高山植物的生態與分類。山上白雪皚皚,寒風凜冽,但在高山上仍可見到不畏風雪的高山箭竹。這些箭竹,正如鄭板橋所說: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你東西南北風」。高山箭竹也令我連想到戴著竹笠在田野中辛勤工作的農人,以及戴著竹笠,為爭取臺灣的民主,自由和公平而示威奮鬥的可敬臺灣人民,他們恰似高山寒竹,不畏艱難,堅韌不拔的與逆境挑戰,展示頑強高貴的生命。

有位朋友知道我喜歡竹,送我一幅複製的鄭板橋的竹畫。鄭板橋畫竹喜歡簡潔:「一二三枝竹竿,四五六片竹葉; 自然淡淡疏疏,何必重重疊疊」。代表竹子之樸實無華,簡單明瞭,自然而不矯飾,不嘩眾取寵。我欣賞竹,愛竹,不僅竹的萬般風情給人藝術美感,而更是竹的獨特品格,給了人哲理與人格的啟示。

一九七八年, 回到闊別十多年的臺灣,作學術演講。工作之餘,踏上大竹家鄉的泥土,我站立在夢中常浮現的故鄉田園,幼時工作過的農地,看到田野中青翠的,排排簇簇的綠竹,天空中輕飄著的白雲,聞到泥土的芳香,重溫多年前享受過的故鄉純樸自然的美麗,心中悸動不已。

十多年前年暑期,到臺灣中央研究院分生所教學,正值我就讀過的初高中母校,桃園農工職校 ,舉辦學生畢業典禮。 校長邀我在典禮中向學弟妹們說幾句勉勵的話。典禮結束後,老師們帶領我參觀校園。隨著臺灣工商化的潮流,以前我就讀的農校已轉型為農工職校,校園已脫胎換骨,增添許多新建築,煥然一新,以往的實習農場,園藝花圃,果園,蔬菜園和稻田間的排排翠竹已不見了。那些翠竹,曾經給校園增添了一份純樸的自然美。這些竹子已不見了,母校改變了!  

我已多年沒返大竹老家,因親人已不在那裡。此次趁在中央院教學之便,抽暇去看看我幼時生活過的大竹家鄉。當我踏入多年不見的鄉土時,頓覺,這個鄉村「似曾相識,但又陌生」。以往那些縱橫田間的翠竹,和環繞農家的綠竹,已經不見了,在田中耕耘的水牛也不見了。西式的樓房已取代了純樸的農舍,田野中也增加了幾棟摩登的別墅。以往,農家的年青人前往都市打拼; 現在,有錢的都市人遷住鄉村,躲避喧囂,追求清靜。

站在家鄉 的土地上,眺望東邊綿延的山脈,北邊的小山丘,她們依舊靜靜地享受著浮雲的輕吻; 但是,家鄉的竹子不見了,家鄉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