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聖地牙哥台灣同鄉會
San Diego Taiwanese Cultural Assoc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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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 年 10 月

我認識你嗎?
子詩

        羅勃走入病房,在立群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關懷地問立群:「你好嗎?」
立群坐起身來,他滿臉疑問地望著眼前這位陌生的金髮男人。
「我很好。」立群禮貌地回答。「醫生說,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羅勃親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歡悅地說: 「我很高興你沒事。」
立群努力地在腦裡思索著,眼前的金髮男人是誰?怎麼自己一點也記不起來了?他尷尬地望著金髮男人,最後終於鼓起全身勇氣來問: 「你是……」
「我是羅勃,我們在同一家公司工作。」羅勃大吃一驚,不相信地望著他。
立群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注在羅勃的臉上,他的視線從羅勃的額頭往下移,經過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一直到下巴為止,他努力地想找到一點熟悉的影子,但是對方看起來是如此的陌生,他腦裡一點印象也無。
「羅勃,對不起。」立群抱歉地。「我覺得我應當認識你,但是我真的記不起來了。」
「你把以前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羅勃顛聲地問。
「嗯。」立群點點頭。「醫生說,目前我只是暫時患了失憶症,以後會慢慢地找回記憶。」
「難道你也忘記了嘉琳嗎?」羅勃不信地。
「嘉琳?」立群輕聲地把名字又說了一遍。「嘉琳是誰?我認識她嗎?」他茫然地。
「嘉琳是你的未婚妻。」羅勃回答。
當天晚上,羅勃打電話告訴嘉琳,兩天前,公司派他跟立群一起去邁阿密開會,立群晚上單獨外出時,不幸遭黑人搶劫,黑人青少年用球棍打昏立群,他們拿走他皮夾裡的現金,並開走他租來的新車,然後把他丟到郊外的泥地裡,幸虧路人經過,把他送到醫院救治。經過醫生的診斷之後,他除了腦後部受傷,患了失憶症之外,身體其他部份並無傷處。
聽了羅勃的話之後,嘉琳一時六神無主,手中的聽筒差點掉了下去,她不相信地望著聽筒,怎麼可能?立群患了失憶症?他連自己也不認識了嗎?她悲哀地想,立群雖然保住了性命,但他卻失去了記憶力,連自已也不再認識了。
「嘉琳,妳還好嗎?」羅勃關切地。
羅勃的聲音把她拉回到現實裡,她強自地鎮定下來,要求羅勃明天下機後,把立群帶到她的住處。
掛上電話後,她不禁悲從中來,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滴,好一會兒,她哭累了,方才擦乾眼淚。接著她安慰自已,立群除了失去以前的記憶之外,身體其他部份都沒受到傷害,她應當感謝上蒼才對,怎麼可以怨天尤人?何況只要有「生命」,就會有「希望」,只要立群還活著,他以前的記憶終會有找回的一天,她一定要盡力地幫助他恢復記憶力,他們又能重新拾回以前的那段感情。
傍晚時分,羅勃把立群帶到嘉琳的住處後,便開車走了,留下了他們兩個人。嘉琳怯怯地望向立群,正好迎上了他的視線,他表情木然,一副不認識她的神態,她的一顆心直住下沉,悲傷溢滿了她的胸腔。
他們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立群望著四周的傢俱,希望它能激發他的記憶,但是眼前的傢俱看起來是如此地陌生,一點也不能引起他的回憶。
立群苦惱地望著坐在對面的陌生女郎,原來她就是自己的未婚妻!?他們的關係原本是非常親密,可是自己為什麼竟然一點也記不起她來了呢?就在這一剎那間,他心裡突然昇起一股想逃出公寓,離她遠遠的念頭來。
「對不起!」立群道歉地。「我知道我應當……認識妳,但是……」他結結巴巴地。
「不,你不必向我道歉。」嘉琳急急地打斷了他未完的話。「意外的發生並不是你的過錯。只要你還活著,我們又能相聚在一起,我就沒有怨言了。」
說著,她不爭氣的淚水又流了下來,她用手背拭去臉上的淚痕。
「嘉琳,不要哭。」立群手足無措地。
聽到他安慰的聲音,她哭得更加厲害了,立群覺得自己是罪魁禍首,惹得她如此傷心。
「可能我走了,妳就不會如此傷心。」立群搔著頭皮說。
「不!」嘉琳努力地鎮定自己。「我不要你走!」
「如果妳想取消我們的婚約,我不會反對。」立群終於說了出來。
嘉琳把頭直搖,斬釘截鐵地道: 「我不要取消婚約。」
「我們以後該怎麼辦?」立群單刀直入地。「在我還沒來之前,我以為當我見到妳之後,我會重新拾回以前的那份記憶,但是我現在必須坦白地承認,我根本就記不起妳來。」他痛苦地道: 「妳仍然年輕,前面尚有一大段人生等著妳,妳應當忘記我,重新開始另一種新的生活。」停了停,他又加上一句: 「難道妳以後願意跟一個已經失去記憶力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嗎?」
嘉琳站起身來,她在立群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真誠地對他說:
「以後我會引領你再走過我們以前走過的歲月,見我們的朋友,去我們以前玩過的地方,藉此激發腦細胞,讓你重新拾回記憶。」
立群從她眼裡深處看出了那一抹真誠來,他心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花來。
他閉上眼睛。「我多麼希望以後我能夠恢復記憶力,但是我不能保証奇蹟會發生。」他張開眼睛,坦誠地道: 「我不能騙妳,謊稱我們的感情仍然存在。」
「我知道你不再......對我有感情。」嘉琳神經質地乾笑了一聲。「你連我都記不起來了,怎麼還會對我有感情?」
「好吧。」立群同意地。「假若那是妳想要的話,我也不反對,我們的婚約仍然存在。」
聽了他的話之後,嘉琳肩上如卸下了千斤重的擔子似的,感覺輕鬆無比。
「我該送你回去了。」嘉琳站起身來說。
車子向郊區駛去,嘉琳一邊開車,一邊若有所思地問: 「你還記得當時你向我求婚的情景嗎?」
「我不記得了。」立群搖著頭說。
「那天晚上,你帶了三朵玫瑰來找我。」嘉琳陷入一片美好的回憶裡。
「怎麼只送妳三朵玫瑰?」立群蠻有興味地問。
「當時你說,一朵玫瑰象徵每年你對我的感情,我們認識三年,所以你送我三朵玫瑰。」嘉琳微笑著說。
說說談談之間,車子已駛近姜府,在屋前停了下來。姜老太太從窗戶看到了車子,便急急忙忙地打開大門,向他們走了過去。
「那是真的嗎?你真的失去了記憶力?」姜老太太沙啞地問。
「真的。」立群哀傷地望著眼前這位白髮蒼蒼的老太太,她是生他、養他的親生母親,是他在這世上最親密的人,可是為什麼自己腦裡卻一點印象也無?唉!他悲傷地嘆息了一聲,
「我是你的母親,難道你連我也不記得了嗎?」姜老太太噙著淚問。
「對不起,媽。」立群無助地搖了搖頭。
姜老太太背過身去,偷偷地用衣袖拭去了臉上的淚痕,她把冷峻的眼光投向嘉琳的身上: 「他記得妳嗎?」
「不,」嘉琳回答。「他也不記得我。」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姜老太太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你已經逝去的父親?你以前的生活?」
「不記得了。」立群懊惱萬分地道。「有時,我覺得自已好像抓到一鱗半爪的回憶,但是它在我腦裡一閃而過,馬上又消失得無影無蹤,真氣人!」
聽了他的話之後,姜老太太的臉色,倏地變白了,她一言不發地轉頭向屋裡走去,悲痛溢滿了她的胸腔。她腳步踉蹌地走入廚房,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眼淚像開了水龍頭似的,一滴一滴地往下流著。
嘉琳輕輕地推開了門,走入廚房,她走到姜老太太的身邊,伸手握住了姜老太太放在桌上的手,柔聲地安慰著: 「媽,您不要傷心,我相信終有一日,立群會恢復記憶力。」
姜老太太捏了捏她的手心,以示感激之意。在這一瞬間,她們兩個人的心,從來沒有如此接近過。
*          *           *
立群的生活慢慢地步入軌道,他開始去公司上班,周末跟嘉琳相聚在一起。隨著時日的增加,他發覺自己在不知不覺之中,居然重新又對嘉琳發生了感情。
嘉琳生日那天,他們約好一起去日本餐廳吃飯。立群很早就來了,他走到大門口,伸手按了一下門鈴。
門開處,嘉琳亭亭玉立地站在門邊,今晚她穿了一件淺紫色的蕾絲禮服,配著耳垂上的鑲細鑽紫寶石耳環,一副雍容華貴的模樣。
「妳好漂亮!」立群不覺地脫口讚道。
「謝謝你。」嘉琳嬌笑如花。
嘉琳關上大門,立群痴痴地望著她,驀地,他腦裡一時閃過他們訂婚的情景來…….一件紫色的蕾絲禮服!對了,就是她身上這件禮服!她還戴了一串紫寶石項鍊,配著耳垂上的紫寶石耳環,說不出的嫵媚動人,她像一只花蝴蝶似地周旋在賓客之間。
記憶似潮水般地洶湧而至…….一下子就塞滿了他的腦部…….
「妳怎麼沒戴紫寶石項鍊?」他喃喃自語地道。
聽了他的話之後,嘉琳下意識地往頸上摸去。
「今晚我沒戴。」說完,她猛地醒悟過來,驚喜地大叫了起來: 「立群,你記得…….項鍊?」
歡悅溢滿了立群的胸腔,他一時興奮得說不出話來,用力地向嘉琳點點頭,表示他記得她的項鍊。
「那是你送我的訂婚禮物。」嘉琳說。
「妳為了配那條紫寶石項鍊,特地買了這件蕾絲禮服。」立群回憶著。
「立群,你真的記起來了!」嘉琳欣喜若狂地。「你是不是也記得其他的事情?」
「我全都記得。」立群笑逐顏開地。「我想我已經恢復了記憶力。」
「謝天謝地!你的記憶力終於恢復了!」嘉琳喜極而泣了。
「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立群一副神祕兮兮的樣子。
立群匆匆而去,好一會兒,他手裡捧著四朵長梗的玫瑰回來。
「上次我向妳求婚時,我給了妳三朵玫瑰,一朵玟瑰象徵每年我對妳的愛情。」立群把手裡的長梗玫瑰遞給她。「現在我給妳四朵玫瑰。」
嘉琳笑容滿面地接過玫瑰。立群彎下左膝,右腿跪在地上。
「妳願意跟我結婚嗎?」立群一本正經地向她求婚。
嘉琳扶起了立群,她滿心歡喜地向他點了點頭,立群不覺地心裡大樂了!他緊緊地握住了嘉琳的手,他們深情地注視著對方,彷彿在這世上唯有他們兩個人存在似的,他們在彼此的眼裏找到了自己。